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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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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本次会试主考,选的都是位高权重之人,为了什么?

    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自然可以说是因为,会试为国家取士,极为要紧,如此这般,就算让更为显要之人主持会试,也不能说这春闱一事,担不起这份尊贵。

    可实际上,祈璨的想法,又怎么能为外人知?又怎么可能,是这么光明正大的理由?

    他原先点了惠王祈旭做今科春闱主考,并不是放权,也不是昏了头,想给惠王机会,让他招揽俊才。

    这其中,多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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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贡生取出三百余人,虽人皇帝还可在殿试上挑拣一番,但也不可能把落第的挑进三榜之中,会试实则已经圈定了今科所取的仕人。

    连着几次春闱,都尽是些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登科,若说这其中没有人捣鬼,谁也不信。

    那捣鬼的手段,在出题议题,在阅卷判等,在取士规则——以上,都是会试主考领着十八房同考官与礼部诸人一起定下的。

    之前两回,第一回的主考也是文华殿大学士宋景昌,第二回则是建极殿大学士郭洋,他二人只是挂名而已。实际春闱是礼部尚书蔡棋为首,与同考官们一起主持,那捣鬼的人,除了一个蔡棋必定有他,其他的都在这些同考官之中。

    今次祈璨不按惯例让大学士任挂名的主考官,而令惠王主持今科会试,先前的那些同考官们也是祈璨特意选定,首先是为了取证,搅乱会试取士的那股势力,是不是穆王一党。

    惠王是祈璨特旨点的主考,必然不能像那些阁臣们只挂个名,他要亲身参与到会试前前后后每个环节之中。

    若春闱罢了,仍旧是一群草芥子弟高挂杏榜,那就证明,即便穆王、惠王等人就算是没有亲自插手春闱取士,也是暗自纵容那些捣鬼的人的。不然,以惠王的本领和尊贵,他岂能压不住那些同考,选出个他满意的题目,然后再定下新的阅卷规则?

    且不管惠王是不是纵容,是不是插手,他已洗脱不了操纵科考的嫌疑。惠王是皇父的旧臣,皇父历来打压世族,推举庶人,惠王也一脉相承,至今仍旧与一些旧姓人家交恶。

    届时,即便惠王是真正清白的,也要得罪了那些子弟落榜的权贵之家。那些人也会如祈璨一样怀疑,是不是惠王故意为难他们。

    到时候,再于其中以手段挑拨,便能引得一些个世家和祈暄祈旭相斗——唔,确切些说的话,所谓“一些个”,就是那些依附于祈耀的世家——因为此时,最急着让自己的人手名正言顺通过春闱上位,在朝堂上占个紧要位置的,是祈耀这小子,却不是他祈璨呐。

    而若是惠王束起手脚,不在这次春闱中暗自谋划,或是帮着弹压,那祈璨也能及时得了密报,正好安排人手科考举身。祈璨还有几个影卫要往朝中派送,没有个硬挺的出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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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点主考的诏书才下,惠王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病了,当天又死了,祈璨满心遗憾。不过幸好,他借此机会将那个皇父的遗腹子过继出去了,可算是让皇父摆脱了那小怪物。

    想了想,祈璨就转手将主考的活计丢给了宋景昌。特意嘱咐了他不能如以往那般,只挂上虚名,临考去瞅两眼,阅卷时去批复几笔就算了,宋景昌自然是忙不迭地应下。

    祈璨就是特意选中了这个宋景昌,这老东西早几年就投靠了祈耀。宋氏家大业大,子弟繁多却大多不肖无能,瞧着是一派繁华,实则已经渐渐衰落。等宋景昌老了退了,宋家的故旧也大多离了官场,后继无人,宋家也便仅剩下虚名富贵和厚厚的族谱了。

    宋景昌自然是着急的,急着让自家子弟出息,急着替宋家安排更多更广的人脉扶持,急着铺设后路,为子孙后代计。所以他才会不顾晚节不保,一大把年纪了,还学人结党营私,投靠祈耀,不就是为了看好祈耀日后,想谋个拥立之功,让宋家再进一步?

    倒是贪心啊……祈璨感叹着,像宋家这种世族,只想朝上钻,向前进,却不能往下掉,向后退,得陇望蜀,宋景昌必定会借着这次的会试替自家谋私利。或是卖人情给其他人,或是安排自家子弟趁机登科入袢,总之是只有错过没有放过。

    祈璨便只轻轻只一句话,就让宋景昌乖乖入了套,果然就和那些同考官斗了起来。

    只是没想到这老货这般无用,竟一程未入就败逃回来,还向他求助了。祈璨心中直叹他连做个弃子的本事都没有,弃子也该能引开对手的注意呀。

    且他此时不更该去寻他那真正的主子,让祈耀给他拿主意么?

    亏祈璨先前还期待着,能看到祈耀和祈暄两派掐起来,不知该有多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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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璨的这些想法,宋景昌自然不知道,他也唯有支吾一些颂圣的话。祈璨本也不指望他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若人人都能猜得出他的心思,那岂不是人人都能坐他这个位置了?

    实则因宋景昌实在无能,祈璨已经在方才瞬间换了个计划,笑了笑,自己答了方才的那句问话:“你方才也说,那王彬、伍勇文之流,出题偏颇,目光短浅,只知下视。此事难道卿以为,朕就一无所知?朕也是知道的……是以,才先遣惠王,后点爱卿,以为主考官。”

    顿了顿,祈璨接着道:“惠王尊贵,天之骄子,眼光心胸自是不同,朕本指望着他能指点那些没见识的,可谁知……唉。后来二皇子和朕举荐了你,朕才想到,文华殿大学士,宋家的族长,身份学问,亦是上佳啊,堪可顶替惠王了,这才又点了你。”

    特意点明了,让宋景昌不论记恩还是记仇,都找对人了,祈璨才继续说道:“朕是指望着你,替朕选出来一科像样的门生!春闱殿试,出来的天子门生竟都是些蓬蒿之人,或竟是杀猪屠狗之辈,你以为朕会觉得很光彩?朕是指望你的呀!可你说,你办的这是什么事!”

    他语气十分之语重心长,并不带怒气,反似是对宋景昌谆谆教导:“延远(碧注:宋景昌的字)啊,你年纪也一大把了,还是个老天真的性子么?你为政几十年,总也有些手段,竟摆不平那两个小门小户出身的泥腿子么?他二人,朕也不过是看在他们写得一手好文章,言辞又利落,出身贫贱泯不畏死,放在御史台……唉,此时看来,是纵容太过了。”

    说着,祈璨就看见宋景昌耳朵动了一下,心中暗笑,又给他加了把劲,道:“今日朕这几句话,本不该是君臣之间说得的,只是,朕念着宋贵妃,就想着,与延远亦是亲眷,就多劝了你两句,延远你要好自为之啊……”

    宋贵妃即是宋景昌侄女,宋景昌嫡亲兄长之女。祈璨故意将此女捧起来,在后宫中显得她既位尊又得宠,简直连皇后都退了一射之地。又刻意恩宠宋姓,宋景昌一家十四房族人,镇日以皇亲国戚自居,骄奢恣睢胆大妄为,简直无事不敢做了。

    即便宋景昌还有几分清醒,也要被他们家人带坏了脑子,祈璨就是正等着这宋家水满而溢的时候。此时可不正等到了?

    果然宋景昌减了疑色,动了真情,很是感激涕零地朝祈璨叩头道:“多谢皇上点教!”

    祈璨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且去吧。不必畏首畏尾、缩手缩脚的,你是今科主考,拿出来主官的样子,也干脆利落些。朕难道点了你让你去受那些同考的气?”

    宋景昌连忙低头谢罪,说什么辱及皇恩,祈璨才又续了一句:“前几回会试,都有传言说什么舞弊、漏题,闹得极为难看,今次朕不想再见这样的事。宋爱卿,你记牢了。”

    瞧着宋景昌神色一动,那模样就像是在打算什么坏主意,祈璨便知道他已经仗着言语,拨弄了宋景昌的心思。

    接下来,只要任由宋景昌自己蠢动不休,这整个棋局,不论最终结果如何,他所占的,总会是一个“赢”字,差别仅在于,赢的目数多少而已。

    所以,若说计谋之中,祈璨最喜欢的,还是玩弄人心——方便快捷,还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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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挥手让宋景昌退下,等他快退走到殿门时,祈璨又叫住他,道:“对了,朕这几日见贵妃神色殊为不乐,问了伺候的人才知道,是因这月夫人未曾递帖进宫求见。宋卿啊,那位也是你的嫂夫人,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宋景昌一怔,回道:“回禀皇上,臣之长嫂今日身染微恙,不敢进宫求见,亦不敢以此让贵人担忧,竟令贵人烦扰,实是臣等之罪。”

    祈璨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唔,你下去吧。顺便让门口的梅鑫保韩立卿或是谁随你走一趟太医院,点几个脉息好的医正回去给你家那位诰命诊治一番,早些痊可。”

    宋景昌忙谢恩,这才下去了。祈璨瞧着他出去,终于做完了戏,脸上顿时露出些懒懒的神色,身子也朝后歪斜,换了个极不端重的坐姿。

    这次宋景昌主持会试,就是他这位阁老最后一次主政差事了。会试之后,不知要一发收拾多少人呢,到时候怕真要忙碌一阵子了,想想就觉得累啊……

    不过,再将整个计谋推算一边,细细排出能得出的结果,祈璨就觉得,累也值得了。

    宋景昌此去,必定要下足了狠手和那王、伍两人斗,他是世家族长,尽力而为,那两人必定不是他对手,但那两人背后的主子肯定也不是简单之人,他们也不见得会一败涂地。

    而祈璨早就在其中安排人手,助那两人一臂之力,定要让宋景昌竭尽了本事,也不能得偿所愿,仍旧被那二人定下了会试的时文、策论大题。

    这么一来,宋景昌如何能甘心?

    祈璨还特意提醒了他,他就必定会想到,用些阴狠手段去对付那两人,比如,暗地里令人称此次会试有舞弊、漏题、通关节之举,求彻查。

    只要他放出这样的话,或是透出来一丝这样的意思,祈璨就助他将这话这意思坐在实处了,让全京城的人,都来传这话,都去信这意思。

    会试舞弊,岂是小事?闹起来了压也压不住,掩也掩不了。再有落地举子联名上书,求彻查此事,贴出上榜贡生程文供人评判云云,祈璨便要顺势做出大怒的模样,着人清查。

    那么……这些主考、同考、协理,没有一个能逃脱了。

    主考宋景昌,是祈耀的人;协理的礼部尚书蔡棋,和穆王一系走得极近;十八房同考官一半是祈耀党,一半是祈暄党——这才是祈璨要亲笔圈定所有考官的缘故啊。

    这些人,尽数可杀。

    再牵扯出一连串的人,他们的亲戚、朋友、故旧、同门、同年,只要是沾上了,就都可安上个协从的罪名——谁叫会试舞弊,实在是太大的一件事呢?

    考官们才几个人而已?哪敢担下这么大的干系?背后必定还有势力顶着他们。

    这势力又是什么势力?深究,就更值得玩味了。

    只要能狠下心,仅此一次科考,祈璨便能斩尽祈耀的臂膀,也杀光祈暄一派高位之人。自此他们手下只有些许零碎小喽啰,看谁还敢兴风作浪?

    即便是退一步想想,这计划没这么顺利,却仍旧能按着原先的计划,一步步推着祈耀以宋景昌为刃,和祈暄一派争斗,祈璨倒也可以轻松些,只稳坐钓鱼台,渔翁得利即可。

    这么想来,宋景昌和宋家,还真是立下了大功,不愧对祈璨恩宠了他们这么许久。

    唔,要加恩。

    祈璨便又坐直了脊背,招手叫来个脸熟的小太监道:“传旨,赐宋贵妃双俸、景泰蓝瓷九子献寿碟碗一套、汝窑梅瓶一对,再把上回进献的那个缅甸玉水月观音也送过去。”

    说罢,停了停,他又笑道:“再去和皇后说,朕赐宋贵妃东西,是因为宋贵妃染恙,朕体慰惦记,示安抚之意,让她好好揣摩透了朕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