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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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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西北苦寒,除了风沙,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祈瑧怎么可能让祈旭过去受罪?

    且领兵练兵的事儿,祈旭也不会,他真去了,难道还要现学?

    一出京离得更加远了,若有个什么意外,也没人照应,他急需个什么物件,还能即时给他送去么?什么都不方便,路上又颠簸,祈旭金尊玉贵几十年,祈瑧哪能放心他?

    然这祈旭竟来了个什么先斩后奏,直接把退路都给断了!他这会儿“死”也“死”了,丧讯发了,白布挂了,棺材钉了,人还能再活转过来不成?

    就为了去西北!谁撺掇他的!

    又丢了个枕头过去,祈瑧喝道:“我什么时候叫你去西北了!那地方能是你去的么!?”

    祈旭这回却侧身躲过了枕头,脸上真有些恼了:“我也不是小孩儿了,六哥你还能把我揣怀里么?不必事事都让你先替我铺排好,我也是自己能办事的,早些年没有六哥的时候,我不是也好好的活着么?这回的事,的确是我自作主张了,可我也有道理啊。”

    手按着胸口,祈瑧喘着气,看着他:“说,你有什么道理?你能有什么道理?”

    祈旭道:“我先问六哥,西北练兵,是要紧事,且这要瞒着皇上,不能给外人知道了,就得有个既能掌得住西北的事,又是最能信得过的人过去,是不是?”

    不等祈瑧点头,他接着道:“六哥手上有罗子泰不错,可他才是个真正的‘死人’,好些事他不便出面。而且这罗子泰是个粗人,不够仔细,六哥即便已经将罗子泰遣过去了,也得再有人过去,帮衬着罗子泰,补上他的缺漏,办些他不能办的事,是不是?”

    他越说越快,竟是不停口了:“那我问问六哥,我有什么去不得的?是六哥信不过我这个人?还是六哥瞧不上我的本事?或是罗子泰厌恨我这个惠王,不想和我共事?只要六哥你能说出一条,我为什么不能去西北的道理,我就服了。”

    祈瑧语塞,他自然不能当着祈旭的面说,我是舍不得你去吃苦受罪。

    若他真说出了口,祈旭立时就要恼羞成怒,和他翻脸了,祈瑧也只好含糊过去,只道:“那你也不能假死出京!你这么一来,日后还怎么回来?你这身份就没了!”

    难得能在口舌之争中压过一贯言辞刻薄尖利的祈瑧,祈旭心下大乐,顿时也不恼了,面色和缓不少:“没了就没了,我还仗着这亲王俸禄活?还是说我要仗着是皇上的叔叔作威作福?而且六哥也不是不知道,因为先前的事儿,皇上的影卫恨不得每天晚上都趴在我的房顶上,我举动都不敢随便了,真是烦也要烦死了,做什么都不方便。”

    抱怨了几句,祈旭才接着说:“如今索性对外说我死了,自此没了惠王,我再躲出去,偌大山河,皇上的眼线总不能填满了全天下。我一向不大会做戏,这些年早就担心哪天露了马脚,给六哥和十一哥添麻烦,还不如在外头听调遣,也灵活机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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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里,祈瑧心里也有些黯然。

    先前的事儿,即是说那除贱籍的政令。

    正是因为他急着让那政令出台,推着那政令朝下实施,这才让祈璨猛地警觉起来,立时盯着他们,盯着祈耀的眼睛,都瞪圆了许多。

    还有这几年两次春闱,祈瑧授意之下,取进士大多是贫寒出身,没有什么显赫背景、高贵身份,自然不被那些那些大姓贵族看在眼里,祈瑧却正好趁此拉拢。一时间京中也好,外放也罢,新进官场的后来者大多是门第寒微,这也叫祈璨警惕起来。

    至于这次,西北建火器营、练兵……同政令、春闱一般,都是他操之过急。若是他能缓缓地,慢慢地铺排开,不会让祈璨立时盯上了穆王、惠王,此时祈旭也不会……

    嘴里发苦,心里也发苦,祈瑧如何不知,他的确是太心急了,的确是不够稳当。

    可不急没办法啊……已经……

    再看眼前站着的祈旭,更是又急又怒又愧疚,祈瑧忍不住长叹一声,也放软了表情:“你也不是小年轻了,去西北亦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你何必给自己找麻烦?我也不是没有能用的人,底下人一把一把地抓,何必非是你亲自过去?”

    祈旭立时露出想要辩驳的模样,祈瑧不等他开口,马上又道:“你不必和我说什么志在疆场或是为君效劳的话,你少年时还没有这冲劲儿呢,如今大了,还能变了性子?你呀……你只该琢磨些细务,理理账,查一查内外的疏漏,这些琐碎麻烦的活计,你走了谁做呢?”

    顿时祈旭哭笑不得,忍不住叫道:“六哥!你可算露出实话了!你果真是信不过我!我在你眼里,就只配做小事?我就做不得大事?你也……你也忒瞧不起人了!”

    祈瑧也忍不住笑了,咳了几声,又道:“没有瞧不起你呀。可你从小也没经过没学过那些兵事,我就算敢把西北军交到你手里任你折腾,我也……唉,你大约不记得了——你知道大哥是怎么没的么?他就是去了一趟西北,就把命送了。”

    翻了翻眼儿,祈旭道:“六哥莫戏耍我,我那年虽只三四岁,也记得的!大哥本来就体弱,所以去了趟西北就没回来。我却不同,我……”

    哪知祈瑧却正在这里等着他,猛地翻脸,冷声截断他:“你怎么样?你身子很健壮?那年我才来你府上的时候,是谁病得昏三倒四,几个月间连起都起不来?”

    他一变脸色,祈旭顿时弱就了声气,收了声,咕哝着道:“如今已经大好了么……这几年六哥指使我干活的时候,也没见如何心疼我身子不好啊,怎么这会儿却提起来了?”

    此话一出,祈瑧就又笑了:“你这是埋怨我呐?”

    他这一笑,才真是叫人知道什么是“不怕夜猫子叫,就怕夜猫子笑”,祈旭忙摇着头说:“不敢不敢……弟弟是极愿意替六哥做事的!所以弟弟才惦记着,西北营兵是极大的事儿,怎么能全交给外人全权处理?总要有个自己人盯着才是呀!”

    摆了摆手,祈瑧道:“你还不知道我预备派谁过去,就知道是信不过的了?”

    也不等他再说什么,祈瑧直接道:“你自己去反省着——今儿这烂摊子!哼,我再给你想别的法子……”

    他话还没说完,却猛然见眼前人影一晃,再看时,祈旭已经推金山倒玉柱,直接跪在了他面前,一脸倔强:“六哥!弟弟以‘死’表决心,还不够么?正如六哥所说,我已经把后路都断了,是别无选择!既已经如此,六哥你为什么不能让我自己做一回主!”

    祈瑧心中震动,一时愣住,因先前的咳嗽拿出来的帕子从手里掉在了地上,他都未曾察觉。他忍不住便想,是不是他真插手太多,管得太多,祈旭却并不需要?

    正不知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一人从外间缓步进来,先伸手扶起了祈旭,低声道:“十四弟,你也看看你已经把六哥气成了什么样,少和六哥顶!”

    再扭过头,他又朝祈瑧道:“实则是我撺掇十四弟去西北的,六哥不要怨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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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见此人,祈瑧便先缓和了面色,朝他笑了笑道:“十一弟怎么来了?”

    祈暄看了祈旭一眼,又将目光调转回祈瑧面上,淡淡地道:“弟弟来送十四弟一程。惠王薨了,我做哥哥的总不能连看都不来看一眼。方才已经送了吊唁的仪程给弟媳,也劝了节哀,这会儿到后头惠王的旧居,挑一样惠王的物件,预备拿回去做个念想。”

    他说得很是平淡,可这话却教祈瑧觉得想笑——真是把祈旭编排够了。

    可见祈暄心里也恼着呢,只是他一向极精细,轻易不会露出情绪,是真正的喜怒不形于色,所以脸上倒没瞧见有什么不悦。

    再看祈旭的面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的,很是好看,祈瑧也略平顺心气,心里也静了,只淡淡朝祈旭道:“这会儿大概满朝都知道你死了,你可如愿了?”

    祈旭侧过头去,瘪着嘴说:“总不能来个活出丧……”

    哼了一声,祈瑧道:“你也知道这事办得荒唐啊?”

    还想再教训他几句,祈暄已经说道:“六哥也别气了,事已至此,总不能重来一遍,如今还是说,接下来如何。”

    然后他又朝祈旭道:“你还不快给六哥赔不是!你这一假死,别说是六哥受不受得住,就是我,乍一听闻,也险些背过气了!就算是要装死,你就不能提前给个消息么?”

    祈旭面上讪讪,祈瑧看得又想刺他两句才好。可毕竟祈暄也在,总要给他留些面子,也是这么大的人了……祈瑧便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自己寻地方躲着吧。”

    应了一声,祈旭就忙忙地要出去,临走前却偏又回过头,略带些酸意说:“果然只有十一哥才是六哥的亲弟弟,你就对十一哥好,十一哥劝一句话,比我解释一百句都管用。对十一哥那么和气,对我,从来又打又骂的。哼,也就是我,别的人早就嫉妒死了!”

    说完他就跑着走了,一步不停。留下的话却堵得祈瑧一怔,随即又是一叹。

    和气么……怕已经是客气了吧……

    这些年……这些年。

    面子上极是兄友弟恭,和和睦睦,待他仍是最好,最温柔,最亲近,和煦得根本不像是禀性急刻、冷漠薄情的祈瑧。

    可祈瑧如何不清楚,那都是……假的。他早就没有了对他好,对他温柔,对他亲近的,那份情,那颗心。

    然而竟没人瞧得出,那好,那温柔,那亲近,都是勉力维持着,做出来给别人看的。

    所有人,所有知道的人仍旧说的是,两位棠棣情深,羡煞旁人。

    祈瑧这才慢慢觉得,其实真的和假的,也没什么差别,唯有做出那姿态的本人,才知道真假罢了。那也说不定,从最初,他们之间……就不是真的呢。

    罢了罢了,何必为了祈旭一句胡话就乱想。

    祈瑧猛地回神,收束心思,深吸口气。

    侧过头不经意和祈暄的目光对上了,又随即转开了眼,祈瑧只当没听见刚才祈旭那话,淡淡地道:“暄弟还有事么?天色也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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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暄倒是瞧不出有什么震动,或许至多是当作被祈旭刺了下罢了,看着屋中仅剩下他和祈瑧,他却越发态度恭敬,肃着手道:“臣弟先要向六哥请罪——确是臣弟对十四弟说了西北之事,他才动了心思要去的。”

    浅浅笑了笑,祈瑧道:“这个不怨你。装死这一招,总不是你教他的罢?我只拿着他问这事,至于西北……再说吧。我已经有了人选,不日就要启程过去,陪衬着罗子泰,并不会有什么纰漏,这事你们不用再管了。”

    他如此独断专行,就是城府深邃如祈暄,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六哥选的人是谁?可否告知臣弟……我先前也曾甄选过合适的人,可却并没有……”

    换了个坐姿,祈瑧索性将身子靠进了软枕里头:“告诉你又何妨?没什么要紧的。是杜衡,他是簪缨侍卫出身,总是能信得过的吧?”

    听了杜衡的名字,祈暄更是皱紧了眉:“六哥,臣弟以为,西北之事,操之过急了。仅有罗子泰和那杜衡,忠心是够了,可这能耐……他们就两个人,处置些小事还行,练兵之事却不是小打小闹,就算是十四弟亲去了,我怕也难镇得住。六哥,这是不是……”

    祈瑧漫不经心地回道:“操之过急?我还嫌慢了呢……我等不得了。且谁说他们只两个人,人多着呢。我已经定下了,罗子泰也去了西北了,造枪炮的匠人运着家当过去了,工坊也建了,银子我也挪出来了,此时你和我说,暂缓,哪儿还能呢?”

    此言一出,祈暄不知想到了什么,立时变了脸色,他咬了咬下唇,似是在强忍什么,过了许久,终究没能忍下,还是道:“六哥,您可能明示臣弟……您的身子,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