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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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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见主子跌倒在地,祈耀的小厮们哪还敢在后头磨蹭,连忙跑上来将他搀扶起来,又朝那出言不逊的人骂道:“你才是不带眼睛!我们主子好端端走在路上,谁知蹦出来一个你!不问你个惊驾的罪名已经是便宜你了,你还敢在这里乱嚎!”

    那人满脸很是不服气的样子,却被他身后一人伸手拦了拦,就灰溜溜地退到后头了。那伸手拦他的人却也不是对方做主的人,几个人散开了,露出被簇拥在中间的一个少年,估摸着这才是为尊者,祈耀的小厮只瞧对方气度就知道不是凡人,登时也减了气焰。

    被扶着胳膊站起来,祈耀抬手捂着额头,刚才那一下撞得可真是不清,他到现在还觉得眼前都是星星呢。

    勉强睁眼看了看对面的人,祈耀却惊讶发现,竟然是熟人,且还是个不一般的熟人。

    这父子俩,还是和他有仇?——方才在宫里,祈璨戏弄欺辱他,已是让祈耀满肚子的气;好容易出了宫,却又被祈璨亲爹的下人撞个正着,只怕这会儿头上的包都鼓得老高了。

    顿时也难有好声气,祈耀冲口便道:“原来是你——怎么这时候出门?这么晚了在外头乱晃悠,不知道还要冲撞几个人呢!这京城里遍地贵人,可不是人人都能似我这样好性儿不跟你计较,你惹着了不能惹的人,就知道厉害了!”

    话说完了,他才猛然发觉,这么刁钻尖刻的言语,怎么能是他这个“谦和温文,驯良恭让”的二皇子说出口的呢?且还是对着这人——这心细如发,多思多疑的小六!

    然后,祈耀却又是一恍惚,这话,前世的他也曾经对着面前这人说过——很早以前,第一次在华盖宫后头的海棠花树下,撞见了被嬷嬷扶着,正学走路的六弟的时候。

    这一恍神,再一回神,祈耀的心境却猛地平静了下来。抬眼看着对面那已经是少年的,前世的他的六弟,对方似乎也有些深思的样子。

    他应该是不记得了吧?毕竟那时候那么小……

    祈耀心中苦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更希望这孩子什么也不记得,于是不会因此猜出自己的身份,还是更希望这孩子能想起来那极久远的旧事,以此证明他还是惦记着自己的。

    理不清心里那杂乱的思绪情感,祈耀索性将之抛在一边,拾起一贯伪装的温和面容,朝对面那少年拱手一笑道:“这么晚了,小公子这是往哪里去?天色暗了,也不打灯笼?别再和人撞上了,似我这般莽撞的人,多得是呢。”

    他这举动也可算得上是“前倨后恭”了,祈瑧的下人们看着他,面色都有些古怪,祈耀并不以为意——他一向学其做派的祈曈,就是唾面自干的好风范,无意中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哪怕是要自食前言,也得把前情扭回来。他这么做,倒是更似祈曈那伪君子了,小六也熟知祈曈,正好可借此引开方才那句话带给小六的疑心。

    果然见对面少年眼睛里闪过一丝厌恶,天然带笑的唇角也硬给撇成了直的,那孩子面无表情地道:“原是我的奴才冲撞了公子,我这里替他给公子陪个不是。我是急着家去,这才忘了让底下人打灯,这就让他们挑起来了,多谢公子提醒。”

    祈耀笑道:“哪里哪里……小公子太客气了。既是小公子急着回家,我也不耽搁小公子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对面那少年也干巴巴地回了句“就此别过”,就带着人急匆匆走了,一点期待“后会有期”的意思都没有。直到人走得远了,隐去在了那沉沉暮色里看不清了,祈耀才回过头,叹了口气——这回是真让小六讨厌自己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之间这深仇大恨……祈耀反而又不希望对方对自己有什么好感了。

    起码到时候两厢厮杀,不会心里犹豫,下不了手。

    小六瞧着冷漠薄情,可内里实际是很念旧,很重情的。

    总有一日,要正面交锋,拼个你死我活,祈耀料想,虽是此时他打算得好,想得又狠,可当真小六对他手下留情了,他也做不出赶尽杀绝的事情——他亦是个念旧重情的人。

    可那祈璨,却不会如他爹一般。那是个最狠心不过的人。

    所以,不能让小六认出自己,不仅是为了藏住自己的身份,藏住自己的过往,藏住自己的弱点。祈耀苦笑了下,默默地想,这更是为了,藏住那份往昔的手足之情啊。

    又叹了口气,祈耀侧头对身边的小厮道:“除了你们几个,其他人都回府了?”

    小厮回道:“是啊……主子让他们先回去,他们就走了。”

    点了点头,祈耀道:“人少些,正好。只你们几个跟着就成了。”

    辨别了一下方向路径,正好这还是他曾来过的一处地方,也不用找路了,祈耀抬脚就朝前走,小厮们忙追在后头,急急忙忙地问道:“主子,咱们这是去?”

    祈耀也不回头,只道:“还能去哪儿?今日皇上吩咐我代诏,点宋景昌做主考,此时诏书写了,还没宣旨呢——你们说我要去哪儿?”

    为首的小厮恍然道:“是去宋阁老府上?”

    用力点了点头,祈耀道:“对!不但是宣旨,还正有些事,要和宋景昌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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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那二皇子祈耀又是匆匆一面,祈瑧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说起来倒是巧,他历来深居简出,难得出门,十次里却要有一次与祈耀在街上遇见。

    可若说是有缘,却又不然。每次遇见了,要么是他有急事在身,要么是祈耀忙着赶路,都是胡乱打个招呼,然后又各自走开——见了足有十来回了吧?连姓名也未曾通报过。

    这回又是如此,祈瑧竟习以为常了。

    虽说这回祈耀一见面就说了些很不符合他一贯脾性的话,但即便是祈曈那种大善人,不也会叫人打死撞着了他的乞丐?是人就是有脾气的,还能有谁一辈子是个菩萨?

    擦身而过之后,祈瑧便只着急此行的原因了——他方才在南城茶楼,会见一个商户出身的今科举子时,听两个商户闲话说惠王不好了,可以准备些白布白绸香烛裱纸等丧仪用品,过几日去惠王府上发一笔财。

    顿时祈瑧惊得心中一紧。自年前他从惠王府搬出来,在南城拾掇了个独门独院住着,日日忙碌,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过他那十四弟祈旭了,此时是一点也不知道,惠王的身子究竟如何。虽有消息往来,可若祈旭跟祈暄学去了那只报喜不报忧的毛病,祈瑧又怎能放心?

    惠王的确是经常递折子告病,说起不了身,不能上朝。可那只是装病,有个借口推卸了祈璨派给他的差事,能凑出空闲干自家的私活。

    若是这种装出来的病,自然没人当真,也不会传得市井之中都有人知道惠王病重,还坐等着惠王薨了,去赚丧仪上头的钱。如今有此传言,怕是……

    连忙打发了那个举子,叫人把方才那两个商户叫到自己的包厢里,祈瑧劈头就问,他们是打哪儿听说惠王不好了。

    他又急又惊,气势自然十足,那两个商户哆哆嗦嗦对视几眼,才由那个年长的答,是方才从惠王府门前过,惠王府的人正搭了梯子,往大门的牌匾上蒙白布。且往日挺胸叠肚站在门口的那些大爷们个个行色匆匆,面有忧色。

    这情形,想必是因惠王不好了,所以府里一是冲冲喜,二是提前预备着?

    听见竟是这样,祈瑧站起来拿脚就走。他今日出门是缓步当车,没有备车轿,惠王府离那茶楼又近,再叫人去套马被轿反而耽误时间,索性就一路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谁知半路上又撞上了祈耀——这回还真是“撞”上的——又耽搁了些时候,等祈瑧远远望见了惠王府的大门时,天已经半黑了。

    走近了,他才看见,惠王府的门匾上竟真的蒙了白布。大门是开着的,红灯笼已经换成了白纸灯,灯上绘着惠王府标记,还有大大的“奠”字。

    一瞬间祈瑧就脱了力,心口处猛地窒痛起来,唯有一股劲撑着他没有倒,仍旧朝惠王府走过去——怕真是,若此时厥过去了,就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只是真当他踏进了忙乱着的惠王府之后,看见那迎面走过来祈旭身边得用的长随,见了他却是一怔,随即满脸慌张,并没有分毫悲痛的模样。

    祈瑧一向细致入微,即便此时伤心万分,也察觉这人不对,连忙叫程允东把他揪住了,低声喝问道:“你主子他——他到底如何了?”

    那长随正被程允东大力抓得呲牙咧嘴,听了祈瑧的问话更是愁眉苦脸,支吾半晌,见逃不过,只得哼唧着小声道:“主子……主子在里头院里……呢……”

    只瞧这长随的模样,祈旭就定然没死!

    心里一松,又是一怒,祈瑧登时掌不住了,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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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瑧再睁眼时,凑在脸前头的那个头,不是他那混账弟弟祈旭,还能是谁?

    第一个反应就是立时磨起牙,恨不能咬他一口,然后才觉得胸口难受,喘不上气。

    祈旭连忙伸手帮他抚胸拍背,将奴才下人都撵到了一边,自己伺候祈瑧赔罪。祈瑧喘了几下就把他推开,瞪着他道:“你不是死了么?死人该躺在那棺材里头啊,你怎么站着出气啊?诈尸倒是吓人,还不快去找和尚道士好好做个法事,超度了惠王爷的英灵去,免得他老人家神魂不安,死了也不消停,还在府里晃荡着转悠,净是给人眼前添那不干净的东西!”

    一通连骂带讽,尖酸刻薄,周围的人都听得忍俊不禁,唯有祈旭脸上讪讪,却也只能摸了摸鼻子,念叨些赔罪的话。

    不用想也知道,祈旭这是装死,可他为什么要装死?祈瑧挥手叫旁人都下去,指了指祈旭,让他站在跟前,有气无力地问道:“你今儿这出,是想做什么?”

    又摸了摸鼻子,祈旭本想先缠磨几句,蹭掉点祈瑧的怒气,减免些惩罚,可一看祈瑧的脸色,青白发暗,唇上带紫,也知道这次是真把他气得犯了病,顿时不敢再卖痴,老老实实回答道:“皇上最近越发防备着我了,我偏又想要出京,且这回出去了,要在外头老久一段时间,这么定然会被发觉的,我一想,索性……索性假作死了,就没人盯着了。”

    祈瑧顿时气得笑了:“你真聪明!”

    被他夸了,祈旭只有更害怕的,连忙解释:“我也知道这主意不怎么样,可唯今之际,却是没有更好的主意了,我今儿先斩后奏,也早知道六哥要恼,可这……就算是事儿禀到了六哥面前,我想着六哥大约也没什么万全之策,还不如就这么着。且我急急地病死了,预谋的时间这么短,知道的人也少,并不像是有什么古怪,皇上也不会太过见疑……么……”

    他说着说着,见祈瑧的目光越来越冷,脸越来越黑,心知不妙,声音渐低,最后闭上了嘴,垂下了头。

    见他不说了,祈瑧便道:“说啊,你怎么不说了?你不是很有理么?”

    祈旭抬了抬眼皮,瞟了祈瑧一眼,又赶忙老实低头,祈瑧冷笑道:“你这法子还很周全嘛!可不是么?一死百了,你死了可不就松快了!”

    用力拍了拍掌下,却是个靠枕,一点儿声响都没,祈瑧索性用力把那靠枕丢出去,正砸在祈旭头上:“我倒不知道了,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死也要出京,死也要去办!?”

    那枕头砸在身上,不疼不痒的,却很是丢人,祈旭脸上通红,有些臊也有点恼,只道:“不还是六哥的差事么?六哥要给西北军配上火器,训练火器营,练完了兵就去打毛子军,这岂不是很要紧的事?六哥如今又没有信得过的稳妥人能派去西北,干脆我去了。”

    他不说倒好,说了祈瑧反倒更生气:“我什么时候允你去西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