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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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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掌厨太监絮叨着那些话的时候,杜衡也同时说道:“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主子没问你,谁让你开口的?”

    可掌厨太监后头的那句话一出口,杜衡便立时顿住了。

    这消息太惊人了。且,他们这些簪缨侍卫,没有探查到!

    密王祈珽,建新帝嫡孙,永宪帝从子,废太子祈旸过继给祈暎的儿子,名份上要算是宝德帝祈璨的亲兄长。这样一个人,身份尴尬却又尊贵,如果他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没有任何消息?就连簪缨侍卫们,也一无所知!

    杜衡瞪大了眼睛,祈瑧也一改先前漫不经心的模样,立即调转视线,看着那掌厨太监。掌厨太监心中得意,故意卖关子,直到祈瑧说“请公公细说说,究竟是什么事”,他才清了清嗓子,道:“不敢当小主子一个请字。”

    祈瑧笑了笑,对杜衡说道:“你拿个马扎给这位公公坐。”

    掌厨太监也不推辞,大大咧咧坐了,道:“说起来密王,还是小主子您的兄长呢,够尊贵的一个人吧?今日一早被拿到了宫里,现在还拘禁着呢。说起来缘故,就是因他身边的奴才和里头有牵连,私自传递东西。事是小事,可坏了大规矩,纵然是亲王,也难担待啊。”

    说罢,他怕祈瑧不信,又解释道:“别看奴才只是咱惠王府上的掌厨,奴才也是经过圣母皇太后当年亲自调.教的,如今太后宫里的首领太监许顺昌就是奴才的干爹。今早密王被拿进宫里,就是拘在了太后那儿,奴才的干爹知道首尾,连忙叫人出来将奴才教训了一通,警戒了奴才好些话,又申饬了一回规矩,绝不能内外交通。”

    言下之意便是,他这消息绝对是真实可信的,他在宫里有人脉能传递信息。

    祈瑧听着,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早已转过了不知多少念头。

    此事如此严重,已经到了缉拿亲王的地步,原应该十分隐秘才对,怎么早晨才发生的事情,到了现在未过午,竟然连外头王府的一个掌厨太监都知道了?

    可若是假的,这掌厨太监怎么有胆子敢随口编排?还说得清清楚楚,密王祈珽被拘禁在了太后处,这不可能是单纯胡扯。

    那就是有人故意将这消息透出来的?是谁透出消息?他又为了什么?

    掌厨太监又絮絮说道:“所以呀,小主子您也别小瞧了这一件两件的小事。如今您是在咱们惠王府,这还好,里里外外传递什么,顶多是奴才们挨几句训斥。可您是皇上的亲弟,日后必定要进宫的,在惠王府松散惯了,进了宫再有这样的交递的事,就成了大罪了。紫禁城那是皇上住的地方,何等要紧的所在啊,关防上头,看重得紧呢。”

    内外交递……关防……祈瑧脑中划过这几个词,最终“惠王府”这三个大字,重重地压了下来,放在了面前。

    就是为了惠王府!这是为了要将惠王府与祈珽一并圈进去!

    宛若在心中沉甸甸地压上了一块大石,祈瑧简直连伪装的笑容都难以摆在面上了。三言两语打发了那掌厨太监,祈瑧借口困了,要午睡,撵了掌厨太监出去。

    等外人离去,祈瑧便立即吩咐杜衡:“速速把此事查清,究竟有没有这回事,京中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事——且要查清楚,他们都是怎么知道的!”

    杜衡连忙应了,闪身出去,仅剩下程允东站在一旁,看着祈瑧坐在椅上,望着书房窗外才冒出嫩芽的树枝出神,也有些发愣。

    祈瑧却已经不想去管有没有人盯着他看,失了礼数,他唯有心中一个想法,叫他难受,叫他痛苦,叫他愤恨。

    ——这如真是祈璨为了对付皇家宗亲设下此局,倒真是个绝好的阳谋之策!此事一出,今后朝堂便再不必顾虑宗亲势力了。

    然而这代价却是,要穆王祈暄、惠王祈旭乃至晋王祈旷,全都失却权柄,从九天坠落!

    祈瑧恨得几乎要将牙关咬出血来,他心中如被火烤,已经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听见外间有敲门声,祈瑧顾不得吩咐程允东传话,自己扬声道:“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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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消息进来的是杜衡,他手中没有拿往常簪缨侍卫的密折,进门便阖上了门,对祈瑧说道:“消息是真的。密王的侍卫身上查出了景祺宫曹嫔的密信,有晦暗暧昧之语,皇上以秽乱罪名处死了曹嫔,又将密王宣召进宫,拿进了圣母皇太后的仁寿宫。”

    然后他又解释了一句:“曹嫔是簪缨侍卫的一个暗子,皇上也知道她原先的身份。曹嫔死前传出话说,她从未向外传递过密信。”

    祈瑧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让他继续说,杜衡又道:“此事京中尚无传闻,但奴才亲去了几家王府和朝中几位大人府上,晋王和穆王都已经知道了,以往与密王交好的几位大人也得了消息。惠王这里,想必也已了然。他们大多是经由自己的眼线知道了这消息,唯有惠王这里,是圣母皇太后的钉子透出来的。”

    说完祈瑧之前交待要他探查的事,杜衡又说了个时新的密报:“冯束卿处传来消息,说皇上动怒,称曹嫔辜负皇宠,密王背叛皇恩,定要严惩不贷,并有将密王处死之念。”

    祈瑧长长吁出一口气:“冯束卿传来的消息?皇帝这话只有冯束卿听到了?还有别人听见么?这消息……冯束卿只传给了我?”

    杜衡一惊,飞速看了祈瑧一眼,又连忙低头,道:“是只有冯束卿听到了。冯束卿传递给谁知道,奴才也不清楚。奴才只见了冯束卿身边的刘子金,没见到冯束卿本人。”

    然后他又急忙解释道:“冯束卿与晋王原本就有消息传递,先前几年主子您不在京,许多次都是晋王帮了冯束卿,他才能安稳到今日……”

    祈瑧勉强笑了笑,抬手示意杜衡不必多言:“我不是怀疑冯束卿的忠心。若连他我都不信了,你们这些奴才,还有谁是我能信的呢?我只是担心……皇上这次,不仅是要对付晋王穆王他们,怕也不想留冯束卿了。”

    杜衡更是愕然,顾不得祈瑧并未叫他说话,连忙问道:“这却是怎么回事?冯爷爷在皇上面前一向极为得脸,就算犯了错,皇上也从未计较过。”

    祈瑧叹道:“你们真以为皇帝看在我面上,就不会将冯束卿处置?只是冯束卿那时候尚没有触及他的底线罢了。皇帝对我的孝心敬仰孺慕之思,虽不是假的,可你们要记得,他毕竟是皇帝……罢了,冯束卿也是太过大意。你去给他一枚逍遥丸,让他出来吧。”

    逍遥丸是簪缨侍卫秘制,服下之后人就会在四个时辰之后进入假死状态,有如被毒杀,三天之后才会醒来。这药极难炼制,且对身体危害极大,轻易不会动用。

    祈瑧说赐冯束卿逍遥丸,让他出来,便是要让冯束卿假死出宫。

    冯束卿这么多年辛劳,好容易做到大内太监首领,连祈璨继位之后也没有换掉他。他又是祈璨近身之人,得宠又得信,假死出宫,此后他这个身份就算是废了,杜衡又是惊讶又是惋惜,不由得便从眼中透出了这意思来。

    祈瑧看在眼里,无奈道:“若是不抢在皇帝前头让冯束卿假死出来,再过一两日他必定只有真死了。你以为皇帝不知道他和外头通消息?”

    见祈瑧愿意解释,杜衡连忙问:“此事并不是什么紧要,皇上虽说要严惩不贷,可处死之语大约也只是气话而已,有人劝慰便会收回去了罢?即便皇上知道了,按着以往对冯爷爷的宽厚,应该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并无此事……”

    祈瑧摇头叹道:“今回这事,是要陷那些宗亲王公们一个两难。他们若不说话还好,他们只要一张口,皇帝那边就等着呢。祈珽的罪名,皇帝不会只朝他扣个屎盆子就算了……”

    说到这里,祈瑧的脸色猛地一变,坐直身子,声音都变得尖细起来:“快快!快去找人查清楚,祈珽还活着没有!”

    杜衡被他惊得一颤,连忙应道:“是……可这……太后宫中簪缨的眼线不足,又怕被皇上发觉了,一时半会儿拿不到消息……”

    祈瑧冷笑:“祈珽必定不在太后处!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以后只能信一半了!”

    杜衡思量片刻,道:“……主子的意思是,太后宫中,只是个幌子……?”

    祈瑧握了握拳:“你只吩咐下去,看这几日——不,是这半个月间,有没有可疑之人从祈珽的府里出来过!我不能保得他一生平安,已经是辜负了二哥当年所托……我总要保得他有个全尸!不然日后泉下相见,我有何面目再叫那一声二哥!”

    他一边说着,一边咬紧了牙关,手指在掌心已经掐出血来:“真是狠,真是好狠哪!一网打尽,一个不留!祈璨!真是我的好儿子啊!”

    杜衡看得心惊,连忙上前拍着祈瑧的背,免得他气出什么好歹来。祈瑧挥了挥手,将他斥退一边:“不用如此!我纵是要死,也只等着祈璨来杀我!若不然,就是我除了他!”

    此时祈瑧只不过是自言自语,发泄心中郁愤之情,不在乎旁人听了没有,也不在乎会被听去他心音,语句凌乱,字字透着痛楚之意:“真是好谋算,好谋算啊!进可攻退可守,他如何都不吃亏!他怎么就这么精!这么厉害!怎么就是我的儿子!也不知事先布置了多久,我却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见!真是瞒天过海的好本事!”

    杜衡有几分迷糊,却也知道这次的确是簪缨侍卫失职。祈瑧虽语焉不详,但大致能听出来,他是全凭自己对祈璨的了解,推测出了整件事来龙去脉,且料定祈珽已经凶多吉少。

    如果消息回来,祈珽果真如祈瑧所料,已经死了,那这真就是簪缨侍卫的大疏漏;即便祈珽还活着,但仅只今日他被拘禁之事还要由那掌厨太监说出来他们才得知,就已经说明,簪缨侍卫被皇帝的人手蒙蔽住了耳目。

    亦即是说,皇帝或许早已察觉了簪缨侍卫的分布,甚至连宫中哪个人是簪缨眼线都清楚明了,只是一直以来不动声色,关键时候才出手遮掩住了簪缨的耳目,隐藏了消息。

    怪不得主子急着让冯束卿假死出宫,确然是晚一步,就只有真死了吧?

    稍稍平静片刻,祈瑧强压下所有情绪,又恢复到一贯的淡漠模样,对着不知何时已经跪下请罪的杜衡说道:“你起来。从速令所有内城簪缨束起手脚,老实装死;外城人手都调动起来,不许穆王、晋王、惠王等替密王活动;拦下京营统领,不管有什么事,他不许动一动!哪怕是……哪怕要将簪缨侍卫暴露出来,也务必要做到此事!谕令即行!”

    杜衡急道:“主子,晋王那里好办,但穆王处……若是将穆王府上的簪缨侍卫揭出来,损失的人手可不在少数啊!”

    祈瑧瞥他一眼,道:“此事算是我对不起你们,过了此节便和你们赔罪。但是若这三王和京营统领不能保全,日后就不止是损几个人手的代价,咱们全都得死完!”

    说罢,他自己也叹息道:“即便要让他知道我还活着,且一直监视于他,叫他心里厌恶我……我也别无他法……我不能坐视,他承受分毫折损。”

    主子竟如此直白地说出了他对穆王的挂念和维护,杜衡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不由得便想到,之前在院中和胡永灿说话时,他生出的那个想法:主子已经对穆王断情。

    而如今他却忍不住想——怕并不是断情了,而是,主子更熟于忍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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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日之后,密王祈珽谋逆大案发,举国动荡,京中人人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