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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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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祈瑧的车轿长随分作两班,并不都是祈瑧自己的人,也有惠王妃吩咐拨给他用的,惠王府的仆役。

    今日跟着出门的就是惠王府上的奴才,为首的那个名叫李贺新,是惠王府的家生子儿,内府管事李进的儿子,为人十分忠厚,心地好又老实。

    这老实人不欺祈瑧年幼又不是他们府上的正经主子,被分派给祈瑧之后,李贺新从来都恭恭敬敬地拿祈瑧当自己的主子爷一般对待。祈瑧吩咐的话,要他做的事,他都不推脱、不含糊、不怠慢,果真不愧对他忠厚老实之称。

    所以此时听祈瑧问了,李贺新立即便回答,一点不打折扣,仔仔细细,先从豫王的身份说起:“小主子容禀:这位豫亲王爷就是主子您的五皇兄,您知道么?”

    祈瑧瞪他:“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李贺新点头:“您知道就好说了……主子您虽然比豫亲王年岁小,可先皇崩了的时候还没有您呢,所以先皇还在的时候,最小的皇子是您的五皇兄豫亲王。豫王爷年纪小,所以最受先皇宠爱,他……他的这个脾性也因此……因此不见得很好。”

    祈琇是个什么样的人,祈瑧自然清楚。他这个小儿子就是个纨绔,被养得身娇体贵,懒散惫赖,在他亲爹面前有时还要使性子说混话,他脾性好那才是奇怪了。

    可他既然是一朝亲王,祈琇脾性好或者不好,面子上总要装出些威仪来。至于他为人如何,品行怎样,顶多是那些亲近的人才知道。可现在听李贺新的意思,不仅是别家王府的下人们清楚,大街上的平民百姓也都了解,豫王祈琇是个什么样的人?

    祈瑧便打断了李贺新,皱眉问道:“你是说,豫王的性子不好,众所周知?”

    李贺新连忙摇头:“不是不是,豫王爷倒是很和善的人,待人也好,他又是主子您的兄长,日后相见,必定会对您好,您可不能先对他有了成见。”

    祈瑧摆手:“别说废话!他既和善,待人又好,那你说他脾性不好,是什么意思?”

    李贺新抓了抓腮,似是有点为难,不过还是说道:“唉,反正京城都知道,主子您日后必定也知道,奴才就说了——豫王爷就是太和善了,总和一些下九流的人混在一起,这不是就有点儿自降身份么……旁人也就罢了,主子您可别因此轻贱兄长……”

    不等他絮叨完,祈瑧就又皱眉问:“什么叫做下九流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这却把李贺新问住了,他朝旁边几个人看了看,那些长随都连忙缩起来,不愿意替他答话,他终究只好回过头,自己嗫嚅着说:“不就是……不就是那些操持贱业的……主子您尊贵,怎么能听那些人的名儿呢?平白污了耳朵。”

    祈瑧一手拍在身边的车门棱框上:“我怎么听不得了?豫王能亲身投进去,我听听就不行了?今日我非要知道,豫王他到底整日都和什么人混在一起!”

    一边说着,祈瑧一边侧眼飞了个眼刀,砍在程允东身上。这些簪缨侍卫们必然都知道祈琇整日干的是什么事,却一点儿都不报给他知道。每次祈瑧问及祈琇,都回禀说很好——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很好?难道谁给了他们命令,叫他们这么替祈琇遮掩着?

    再想到上辈子,叫簪缨侍卫监察两个儿子的时候,从祈琇那里回来的眼线也都是说,五皇子一向很好,莫不是那时候他们报上来的就是假消息?

    程允东心中暗叫冤枉,他也知道主子是对簪缨侍卫将豫王爷之事隐瞒不报而心生不满,可他才选入簪缨侍卫不过一年时间,从没有外派做过眼线,这事真和他毫无关系。

    却又不能辩解,程允东只好连忙扶住祈瑧的手,也对李贺新道:“只是叫你说说方才的事儿,你拣着要紧的赶快说明白就是了,乱岔什么话!再有,主子问你你就答,你还自作主张,挑选着什么要说什么不要说?你一向老实,此时怎么却不厚道了?”

    李贺新得了此语,连忙一拍脑门,程允东才松了一口气,谁知这老实人竟真的老老实实说道:“主子莫恼。实在是因为,豫王爷平日交际的人,连奴才们也不大愿意理会的,就觉得不好和主子说。既然主子问了,奴才自然要老实说了。豫王爷平常总去小甜水巷、东大胡同还有刘寡妇街这些地方,还总和长庆班、吉祥班的几个老板来往。”

    说到这里,李贺新又附加一句:“主子您知道这都是什么地方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小甜水巷、东大胡同、刘寡妇街,都是京城知名的花街柳巷,暗.娼窝子,相较于这些地方的人,长庆班、吉祥班这些戏子营生就略高一等了!

    祈瑧咬牙切齿地点了点头:“他就是和这些人混一处?”

    李贺新也点了点头:“是呀。豫王爷还时常下帖,请城里有名的老板们到王府,他自己写些折本子,在府里搭台子演出来。王爷还喜欢自己登台串戏,也不仅在府里,有时候还随交好的班子到外头唱……先前也有人说他不该,皇上也斥过,咱们家惠王爷还专门劝过他一回,可都被豫王爷堵回来了,说他就乐意……渐渐京城里都知道,豫王爷的这脾性……”

    这脾性,荒唐、荒.淫,还不服长辈训诫,就是这名声?

    京城里都知道,京城里都知道!

    祈瑧简直快要被气死了——祈瑜、祈璨、祈琇,为什么他的儿子一个个都是来讨债的!

    用力吸气,再缓缓吐出去,祈瑧勉力按捺住。他今日若被气死在这里,岂不是白费了这转世投胎的奇遇?他还有大计未完,大志未成呢!

    闭了闭眼,再张开眼睛,祈瑧面无表情,淡淡地再道:“那今日豫王这事,也和他时常与那些下.贱.人混在一起相关?”

    李贺新道:“可不是么。方才奴才们听说的是,豫王爷今日跟着吉祥班去串戏,是到山陕会馆搭台,王爷唱……唱铁凤娇……扮相太好,就被一个晋商看……看上了。那个晋商不知道王爷的身份,狗胆包天,就掳了豫王爷,豫王府的人就抄了家伙连忙过去救人。”

    听这说法,豫王府的人这么熟于此道,且李贺新之流也并不为此十分吃惊,想必这种事情,大约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祈瑧缓缓合上双目,心下暗自有了决定。

    说完了这话,李贺新自己抬手在嘴巴上打了一巴掌,道:“奴才谈论了王爷的闲话,要掌嘴才该!只是主子问了,奴才也不敢不答,主子您就罚得轻些?”

    他一边说着,一边讨好地看了看祈瑧。祈瑧此时早就气得太过,反而平静无波了,只点了点头,道:“这是哪里话来?我问你,你答了,却是很好。唔,你下去吧,等会儿叫人问问街面上的人,看豫王被抢回来了没有,再来答话。”

    言毕,祈瑧朝后一靠,又坐回车厢里头,程允东连忙伺候着他坐好,放下门帘。

    片刻马车又动起来,外头街市上吆喝的声音不停变换,渐渐过了外城,到了内城的街道上,那些声音都远了,再而就听不到了。

    车中静得让人胆寒,程允东小心屏息,正祷告着盼快点回惠王府,却忽地听见一个极轻极轻的声音说:“传讯给豫王府上的人,今晚过来听吩咐。”

    程允东心中一惊,不由得浑身一颤——说话的人除了他的主子,还能有哪个?

    侧头看时,只见祈瑧坐得极为端正,目视前方,双眼之中宛如一片弱水深海,不论是什么,都要溺了进去,再也浮不上来。程允东更是不自主地畏惧,连忙错开了眼神。

    然后就听那极轻极轻的声音继续说:“再让盛敬修来一趟。我倒要问问,你们这些簪缨,到底是我的奴才,还是已经认了那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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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允东想要辩解两句,却只张开了嘴,就不敢再发出声响。祈瑧此时的情态气势,锐利如刀,压在人身上,重逾泰山,哪是他这样一个才十二三岁、入簪缨侍卫仅有一年的嫩苗子能受得住的?一时间他几乎要被吓昏了头,只能唯唯两声。

    祈瑧此时已经定下了一百零八条手段,必定将祈琇收拾得外焦里嫩,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既然已有了计策,他也渐平息了心绪,敛起了怒火,再看旁侧程允东没毛鹌鹑一样瑟缩的样子,自然知道这孩子是被他吓坏了,也知道他是无妄受过,便和悦了面容。

    微微笑了笑,祈瑧才想说句安抚的话,却忽听得一阵吵嚷嘈杂,混着马蹄声从远到近,一会儿就挟裹在了这架马车周围。

    然后便听得外面有个醉醺醺的声音,拖着腔调笑着说:“这表记是惠王府上的?是惠王叔的车么?还是哪位亲眷呀?”

    这声音数年未听过了,可祈瑧仍能认得出来,正是小五祈琇。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回答道:“惠王爷重病在床,哪出得了门呐?肯定是亲眷。”

    听这口气声音,必然不是自己这方的人,那就是祈琇的奴才了?这口气如此轻浮,说话时不知礼数,连回禀字样都不知道说,没规没矩——这就是小五身边的人?

    可祈琇却好似分毫没觉得这人失礼,咯咯笑起来,道:“难得难得,遇见惠王叔家的亲眷。唔,我想想,惠王叔没儿子,婶娘是敕封诰命,出行不会这么简陋,那这个就是去年惠王叔接进府里的那个小婶子?听说虽只是个江南小官儿的女儿,可漂亮得紧呢!”

    说罢他自己又笑起来,他的那些奴才们也跟着起哄,有的说“江南美人儿最多,个个都似柔水儿一般可人”,有的说“虽不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也别有滋味”,还有的说“王爷不是早就想瞧瞧了?今日倒巧,在这里遇着,王爷该请小王妃出来相见”。

    若真是惠王的家眷,被这伙人如此戏弄调笑,就算是惠王的正妃,也要羞愤得除死无他了吧?幸好这车里是他!祈瑧冷笑,今日他们这两拨人撞上了,到底该算是谁倒霉?

    他这表情吓得程允东又是浑身一缩,连忙低声劝道:“主子勿恼,别气伤了身子。叫人把他们赶走就是了……”

    祈瑧却摆了摆手,面上平静无波,分毫不在意的模样,道:“赶走什么?他说的也不错,难得在这里遇上了,我不见见他,岂不是辜负老天爷安排下这么一场不期之遇?”

    说着他便起身,道:“你扶我下车,我要在这大太阳底下,仔仔细细,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能错过了,看清楚我这个孽障。他能活得这么好——可是比我死之前活得好的多。”

    他声音越是平淡,程允东心中越是发沉,不敢推阻,连忙一手扶持着他胳膊,一手掀开车帘,半扶半抱地将祈瑧送出车门,递到了外厢伺候的李贺新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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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料到这车里的人真会出来相见,那些调笑之声顿时戛然而止,豫王府的一伙人面色愕然,看着这从马车里出来的小少年。

    而被他们拥簇在最中间的祈琇更是惊呆了,双目瞠圆,直盯着祈瑧的脸。

    其他人在看清了祈瑧的长相之后,更是惊讶,好些人亦如祈琇一般呆愣,还有人不停地看了祈琇再看祈瑧——只因为这一大一小两个人,长得真是相似。

    都是一般的清秀眉目,润而柔的容长脸儿素淡雅丽,偏生下巴尖尖,带着些婉约风致,衬着两抹微微翘起的双唇,纵然故意板起了脸,也好似含着笑。

    生得极好。

    唯祈琇已经长成,更显英锐硬朗,祈瑧却尚在稚龄,只觉精致可爱,这两人已经足有七分相似。倒是细观神情气势,却天差地远,这就叫人瞧着他们不像了。

    可这已经足够惊人了。祈琇的那些下人都看得噤了声,一时间倒是连马鼻子喷气的声音都听得清楚。

    于是祈琇的喃喃自语便也教人听清楚了。他瞪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祈瑧:“乖乖,我不记得我在外头还留了这么大的一个私孩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