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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何处不同？他们是否真为一人？”谢遥烟眼神一厉，“若不是一人，莫不是处心积虑对付阿琛的妖物？毕竟阿琛前世不凡。 ”
皎烟为难摇头道：“我只能重现幻境，却不能辨明真伪。但观其行止，现在的涵虚上仙，并没有幻梦中那么孤高和疏淡。”
“兴许那是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后来相交莫逆，自然熟络得多。”江涉之低声道，“谢公子，你知道时间已经过去多久了吗……五百年了，桑田已成沧海。”
谢遥烟垂头道：“事关阿琛的安危……我一定要去弄个明白，不然放心不下。”
“如此也好……谢公子莫要逼问太急，惹恼了云公子，徒增烦恼。”江涉之犹豫了一会儿道，抬手撤去了结界。
“眼下我们还有许多的麻烦，我不会再跟阿琛置气。”谢遥烟推门而出，“多谢江先生好意。”
云琛的房门虚掩着，房中无人。
谢遥烟转头叩响了涵虚的房门，只听云琛应道：“谁在外面？”
“是我。”谢遥烟道。
云琛拉开门，一股浓郁的熏香味扑面而来，“师兄，有事吗？”
谢遥烟往房中打量了几眼，见涵虚只着亵衣，散开长发，半躺在榻上，榻边搁着一张春凳。涵虚卧着的地方比较靠内，榻边空了一大片，被褥皱了起来，似乎有人在那里趴过。
涵虚虚弱地笑着，出声招呼道：“谢公子来了，在船上呆了半日，可还习惯？”
“比上仙尚适应许多，上仙正须好好歇息，师弟却在此处打扰上仙歇息，谢某心下不安，特来告罪。”谢遥烟淡淡道。
涵虚目光一凝，云琛直接叫了出来，“师兄，你怎么知道他是……”
谢遥烟转头正视着云琛道：“阿琛，你且跟我来，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好啊，房里闷得紧，咱们去甲板上吹吹风如何。”云琛心直口快，直接应了下来。谢遥烟不禁松了口气，无论如何，阿琛眼里还是有自己这个师兄的。
云琛话既已出口，涵虚也不便挽留，只道：“那我便不送了。”
“嗯，你好好休息一下吧，商越说，水上还要走两天呢。”云琛替他掩了门，一回头就对上了谢遥烟的眼睛。
那双眼睛专注而细致地看着他，瞳孔里全是他，然而内里又有些渊深难测，满满的都是含而未露的心事。
云琛愣了愣，轻声道，“师兄，你想说什么呢？”
谢遥烟却把头转了过去，当先往外走去，“出去说吧。”
舱中不见日月，登上甲板才知已是晚霞漫天。师兄弟站在船头看着众鸟归巢，大大小小的船只驶回码头。
谢遥烟看着落日半沉江面，没有马上开口。云琛侧过头看着他。
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了少年清俊却日益成熟的轮廓，云琛恍然发觉，自己的师兄已经越来越像一个成熟的男人了，有了他琢磨不透的心事，也开始学着敛藏起锋芒。
“师兄，你怎么知道涵虚他是……”云琛开口问道，随即恍然，“是皎烟告诉你的，她看到过我的那个梦。”
谢遥烟点点头，“阿琛，涵虚他……是什么人呢？”他本想问，那个人，真的是你前世的情.人吗？是否你今生也决定与之不离不弃？话到嘴边却临时改了。这个平素冷静锐利的少年剑修，第一次害怕一语成谶。
“师兄，不瞒你说，这个问题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只能说，他是我梦里的人。”云琛坦然道，“并不是皎烟见到的那个，那次我才第一次看清涵虚的脸。从小到大，我偶尔会做另一个梦，次次都完全相同……”
“从小到大？”谢遥烟这回真的有些惊讶了，“你从来没对我说过。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梦里梦到他？”
云琛挠头道：“师父叫我不要跟任何人说……那个梦挺杂乱的，人也很多，而且我醒了之后总是记不清里头任何一张脸。”
“你继续。”既然是师父的意思，谢遥烟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在那个梦里，我好像是个什么九殿下，领着一大帮人跟另一大帮不是人的群殴，眼看着要赢了，我中计被骗进一个天魔幻阵里，然后就被坑了，就死了。临死前涵虚过来找我……”另一个更加奇怪的梦，云琛一直没琢磨透，却隐约有了一份猜测，却不敢说，也不敢信。若猜测是真的……那他欠了涵虚的，就太多、太沉重了，让这个十八岁的少年有些难以承受。
说出来的这部分已经让谢遥烟纠结万分了。他轻轻问道：“所以涵虚他……真的是你前世的爱人吗？”
“很有可能，如果我真的是九殿下的话。”
“那么，你喜欢他吗？”谢遥烟认真问道。
云琛想了想道：“我看到他会想同他亲近，他不舒服了我会牵挂，我想尽我所能地让他过得更好。我不知道这些是云桓君对涵虚的感情还是我对他的感情，我只知道，云桓君爱着涵虚，也对不起涵虚，他们之间的牵绊太深了。”
谢遥烟听到自己木然地问道：“是怎样的牵绊？”
“五百年，沧海桑田，上穷碧落下至黄泉。在梦里看清那张脸的时候，在顽石也开始崩碎的时候，我就隐约明白了师父所言‘机缘’的含义。那是连轮回都不能了断的因果，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谢遥烟看着认真地告诉自己这些的云琛，忽然有些不认识他了。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师弟，忽然有一天，会跟自己述说起他跟别人的缘法。
“那个涵虚……真的是你梦里的那个白衣仙人吗？”
云琛低头道：“皎烟觉得他跟梦里人有些微不像对不对？可是师兄，已经五百年，凡人尚且几年十几年就变个样，何况他两世为人。师兄，你觉得现在的我跟梦里那个云桓君一样吗？而且他会落入凡尘，很可能是因为我……”
谢遥烟很想说，你跟那个九殿下并不太像，所以你也可能不是他，这些因果并不该由你承担。可是他也明白，如果云琛不是云桓君，他就不会接二连三地梦到那些事，就不会资质平庸还被师父惯得无法无天。哪怕这个涵虚真的是假的，若云琛不是云桓君转世，他也没有被算计的价值。
最后他只道：“你的那块石头，能给我看看吗？”
“师兄怎么这么见外了，那东西你从小看了很多次了呀。”云琛掏出石头，递给谢遥烟。
谢遥烟用手指从裂痕抚触而过，“这是新裂开的。”
“嗯，这儿也掉了一块。”云琛指给他看，“皎烟说这东西里藏着我前世的记忆。”
谢遥烟手一顿，一不小心掰下了一块石壳，露出一大片细腻温软的玉质内在。
“师兄你手劲真大……”云琛默默地接回去查看，“咦，这里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有点像个圆锥，可边缘却不怎么规则，底面还有孔洞啊，天界造东西都这么不讲究么？”
谢遥烟道：“能全部剥开吗？”
两人试了几次，也不敢用太激烈的法子，是以石头自从剥落了一块后，又岿然不动了。
谢遥烟最后一次尝试后，把剑簪插回头上，石头还给云琛，平静道：“好好保管，我先回房了。”
落日完全沉入水中，夜幕已然铺展开来。
云琛看着师兄的背影消失在船舱，纵是迟钝如他，也隐约感觉到了师兄内心的不平静。
“师兄他怎么了……我跟涵虚的两世牵扯让他不高兴了吗？”
* * * * *
云桓君在冰冷的湖底睁开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躺了多久，也不知道今夕何夕，很是恍惚了一下，才明白自己是在梦境中。
水流很平静，似乎也不算深，身下是柔.软的淤泥，一些密密麻麻的花茎将他包围，抬眼能看到大片圆圆的叶子，还有一轮明月，银盘也似的悬在中天，瞅着比平日里大上了不少，似乎伸手可及。
他躺在水底，似乎被世界遗忘了。
就在他琢磨着要不要出去的时候，那轮明月被打碎了，一个身影扑落下来，衣带在水中舒卷，好似突然绽开了一朵硕大的白花。
云桓君闭上眼睛，下一刻他被捞住腰背托出了水面。
那人抱着云桓君落到岸边，将人放在地上。云桓君能感受到身下都是茸茸的青草，他就那么摊开四肢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
那人站了一会儿，似乎有些急了，矮下身摇了摇云桓君。
云桓君岿然不动。
“怎么会这样。”那人小声急道。从上到下地给他检查起来，整个人几乎俯在他身上。
云桓君心中暗笑，果然是从凡间新飞升上来的，不知道他这种天生的仙种绝不可能这般脆弱。有谁见过被淹死的龙吗？
他在心中默默算计着，在那人急切的呼吸挪到他脸上的时候，他突然伸手闪电般拿住那人的肩颈，借力一翻，便将人牢牢压.在身下，接着顺势堵住了那张因惊讶微微张开的嘴，两只手更是不安分地动作起来。
果然是玉骨冰肌，比看上去的还好要。云桓君心下暗赞，顺手压制住身下人的挣扎，叼起他的舌.头吮吸了片刻，又在牙齿合拢前退出，在双唇上轻轻啮咬。
身下人雪玉般的面颊泛起薄红，连带着眉心的朱砂都红艳了几分。他猛然闭眼，云桓君忽觉不妙，瞬间退开十丈，一物却快若流星，依旧往他心口刺来。
云桓君见势不妙，又退十丈，同时甩出一枚玉牌，化作盾牌大小，拦在那物去路上。
却见那物直接穿透了玉牌，如洞穿朽木，去势不停，而玉牌化作原先大小，仙气尽殁，晦暗无光。
云桓君再退，依次甩出六件护身之器，又一一被那段光华毁去。
可是九殿下的眼界何等不凡，已然看出那物去势已竭，轻轻抬袖一抖，便把那物纳入囊中。
他取出那物一瞧，冲着站在湖边的涵虚上仙调笑道：“上仙真是好剑法，哪日有空了，我再来找你切磋切磋。”
涵虚上仙听出他话里的隐晦之意，气得别过头去。
九殿下立在半空，似是思量又似是回味，咂嘴道：“上仙的清露比之剑法更甚，这滋味，比我想过的还要好，下回若有空再来，定要找你喝个尽兴。”
“你！”涵虚怒极，铮然一声利剑出鞘，却拔了一半又慢慢地推了回去，握剑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有些人注定是最顶尖的人物，活得比其他人都要恣肆一些，而其他人若要肆意妄为，就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美人，再会。”云桓君朗声长笑，身影已去了九重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