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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蜃悄没声息地上了路。
谢遥烟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上车就窝进了软毡里。云琛强撑着看了会儿风景，到底没睡够，没多时就歪倒在睡得迷迷糊糊的谢遥烟身上。皎烟倒是醒了，爬到车辕上陪江涉之吹风，慨叹道：“我还以为自己要背锅了，谁想到竟是这么一回事，这些人的心啊，倒比妖类还可怕太多。”
江涉之淡淡一笑，也不去纠正她。
“他们两个在里面睡了。”
“年轻人爱睡些，昨晚也折腾了大半夜。”
“前两天他们也睡在一起。”
“嗯，他们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感情自然来的比别人亲厚。”
皎烟爬到江涉之小臂上，尾巴轻轻拍打着他执鞭的手背，“你就没什么想法？”
想法吗？不至于。只是有点羡慕云公子与谢公子之间的默契吧，自己跟他相处的时间，确实短了一些。要说吃醋，也不至于，许是自己清修的时间久了，并没有滋生出多少独占欲来。
“作为一只被收束的妖怪，我该有什么想法么？”江涉之低下头跟她的小眼睛对视，双眸平静无波，“云公子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皎烟瘪瘪嘴，爬下来盘在一旁看风景。
“跟你们这些雄性说话真累人。”她嘀咕着，“好像他那点本事，能随随便便收了你似的。”
云琛睡醒了，又爬出来，坐在车辕上跟江涉之聊。
“涉之，你在小清山呆了多久了？有一百多年了吧，一百多年一个人住着，也不出门，不会觉得闷吗？”
“妖类寿数比之凡人要长久一些，成道机缘也要渺茫许多，我在那里住着，日日吞吐日精月华，百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又怎么会觉得苦闷。”江涉之微笑道。
“修炼啊，真是无聊死了……”云琛叹气道，“涉之很喜欢修炼么？为什么这般刻苦。”
江涉之凝眸看着云琛，云琛挠头道：“不能说么？那我就不问了。”
“不，倒不是不能说，只是那个原因浅显直白得很，若要说了，只怕云公子也会觉得这个理由庸俗无比。”江涉之摇头道，“我.日日修持，只是为了成仙了道，有朝一日能登仙阙。”
到了那一日，我也许才有资格，对天君你，坦言心事吧。
“成仙？每个修道的人都想成仙，成仙有什么好，就我师父那样的，真是坑死人了……”云琛嘀咕道。
“你师父……”江涉之顿了顿，“很厉害吧。手里掌握着力量，起码不用时刻担心被人抛弃，无力自保……”
那语气里的一丝丝艳羡和慨叹被云琛大大咧咧地忽略过去，忽道：“涉之，你在尘世的时间长，见识也比我广博得多，你知道除了纯粹的肉.体交.媾与财产纠葛，真正的人间情爱又该是什么样的？”
“云公子可是因为槐家的事心有所感？”江涉之欲言又止，“你是仙家弟子，为何纠.缠于这等凡尘俗事？”
云琛讶然道：“涉之言重了吧，道家亦有双修术，只要不过分执迷乱了本心，这本是有益之事啊。”
“云公子说得是，真正看不开的反倒是我。”江涉之苦笑道，“所谓人间情爱，不外乎两个人互相了解，彼此思慕，举止逐渐亲密，思想日渐契合，直到最后互为倚靠，不分你我。在一起时，再长的岁月也不过是昨天到今天的距离，一一细数所有共同的经历也不会烦腻，好像快乐的日子还没过完，就已经牵手走到了白头。如果能做到这些，那么住在哪里，日子是否过得富足，都是次要的了。”
“涉之明明修的是清静无为的神仙道，却好像很懂的样子啊。”云琛点了点头，若有所悟，“唉，我就不行了，天生就是爱玩闹的，要是我在一个地方住久了气闷，想要出去玩，可是另一个人却不喜欢，那该怎么一起过去下去呢？”
江涉之眼底泛起波澜，好似有什么沉在潭底的东西要翻上来，却最终沉淀了下去。
“诶，你怎么不说话了。”云琛偏过头看他，忽而笑了，“原来都是纸上谈兵，其实涉之也不懂情爱啊。”
“什么情情爱爱的，你们这是……”谢遥烟不耐地从车里探出头来，忽而语塞，迅速地朝四处看了眼愕然道，“路怎么不对，为什么这车是在野地里乱窜？等等，这里有路吗？”
茂密的林木迅速从两侧退去，前方视野一开，竟是一处两山间的断崖。
云琛一声惊叫，谢遥烟直接拎起他飞到半空，御剑往下一看。
只见在云琛的惊呼声中，江涉之已使法诀令草木藤蔓倒伏联结，凌空铺成能容二驷并驰的梁桥，安安稳稳驶过了悬崖。
他停车抬头道：“谢公子不用担心，不会出事的。”
谢遥烟皮笑肉不笑，“江先生费心了。”
云琛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晃晃悠悠地挂在万丈悬崖上，脚下只有凉飕飕的谷风，不由叫道：“都过了悬崖了，师兄，放我下去！”
“成，放你下去。”谢遥烟忽而玩心大起，随手把他往空中一抛。
云琛尖叫着在空中打了几个圈才落到谢遥烟怀里，登时手脚并用，牢牢攀在师兄身上，并立志脚踏实地前绝不撒手。
谢遥烟瞧得心满意足，忍不住大笑出声。
“难得见谢公子心情这般舒爽。”江涉之仰头道。
谢遥烟顿时闭嘴。
云深极没眼色地大叫道：“涉之，救命啊。”
谢遥烟脸色一沉，直接落地把云琛丢回车厢里，忿忿道：“什么救命，难道我会要你的命不成。”
云琛在柔.软的垫子上摔了个马趴，虽然不疼，自觉很没面子，缩在车里冲外头喊，“谢遥烟你混蛋！你等着，我早晚会追上你的。”怀里石头悄悄亮了一下，云琛却没瞧见。
谢遥烟不理他，一屁.股坐上车辕，寒着脸连珠炮似的发问，“江先生走的这是什么路？要去哪里？前面根本看不到投宿的地方，天色也不早了，今晚歇在哪里？”
江涉之愣了愣道：“谢公子抱歉，我少有出门远行，没想过这些，只是往东走。”
“所以你走了一条直线？”谢遥烟也忍不住震惊了。
“连夜赶路啊，涉之真是太辛苦了。”同样没出过远门的云琛伸出头来。
谢遥烟无奈道：“还是我来吧。”从江涉之手中接过缰绳与马鞭，“往东最近的大城是同安，我估计我们偏得并不远，还是可以绕回官道上的。”
云琛看着他赶了一会儿车，又觉无聊，缩回车里无聊地玩皎烟。
“谢公子与云公子的感情很好啊，你们认识很久了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谢遥烟正皱眉驾车，耳边忽听得这句飘飘悠悠的话，有些讶然地转头看了江涉之一眼，见对方正淡然幽静地看着他，嘴角似笑非笑，便又抿唇回视前方。
江涉之心中正叹气，却听谢遥烟吐出几个字，“六岁。我六岁跟师父上山，云琛已经在那儿，四岁。”
“谢公子喜欢云公子。”
谢遥烟握鞭的手一紧。
“但云公子什么都不知道。”
谢遥烟冷哼一声，“你也一样。”
江涉之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谢遥烟对自己颇为抵触，这是正常的护食行为，但是自己居然对他没有什么敌意，还有一种隐约熟悉的感觉，也是奇妙。
天色将晚。
“穿过这片高岗，就是同安城了。”谢遥烟道，忍不住还是抱怨了一句，“你这路偏得也太远了，我们在宵禁前可能会赶不到城里。”
“抱歉，出门比较少，不太认得路。”江涉之微笑回应道。
谢遥烟颇为稀奇地转头问道：“你都活了快一千年了，就不曾游历过天下？”
“那是很多年以前了，那时人世正逢战乱，本来就不大走正路。此后又是多年不出，人间沧海桑田，昔时的道路跟如今不尽相同，况且，我的出行方式跟普通人……不太一样。”江涉之顾忌到云琛的感受，把话头咽了。
谢遥烟恍然道：“确实，你应该会乘风之术，我也可以御剑飞行，本来都可以在空中直来直去的，这次坐马车，只是因为多了个累赘。”
累赘愤愤不平道：“你当你在外头说话我听不见么？”
谢遥烟得意道：“嘿嘿，你抗议没用，哪天你要是可以自己飞了，我保证绝口不提这事。”
江涉之噗嗤一笑，谢遥烟也笑，笑了一半，发觉自己怎么突然失了戒心，又咳了一声，冷着脸转头直视前方。
冷不妨肩头被人一拍，云琛探出头来问道：“今晚我们是不是可以住客栈了？”
天可怜见，他头一回出门，一路睡了野地，破庙，下人房，就是没正儿八经地住过客栈。
江涉之扭过头去正要答话，谢遥烟突然勒紧了缰绳道：“不对。”
云琛没刹住，整个人都扑在他背上，鼻梁都快撞歪了。他忧伤地揉着鼻子，含糊着问，“师兄，怎么了？”
皎烟从他袖口露出脑袋，“怎么会有这么浓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