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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过墙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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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四十八年

    正月初十,平安面馆

    晌午时分,本是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平安面馆却少有地紧闭了大门,不少熟客绕着面馆走上一圈,都失望地摇头离去。

    面馆中,绣香独自坐在后厨的隔间里,两只手死死绞着帕子。小主的命危在旦夕,她不得不冒险跑出八爷府,让哥哥掩护着伙计去雍亲王府送信,希望苏公公能及时赶到,力挽狂澜,再救她和小主一次。

    绣香不知道的是,自她进入平安面馆,这条街道四周便多了不少生面孔,他们衣着朴素,行动自然,只是时不时地打量着平安面馆的方向。

    “荣公公,”身着短打衣衫的中年男子走进路边的茶棚,冲荣平拱了拱手道,“咱们的人已经都安排好了,这家面馆地界不大,四周都围得严严实实,只要人一落网,保准插翅也难飞。”

    “人来了不要轻举妄动,”荣平抿了口路边便宜的大碗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抓人容易,咱们的主要目的是查出背后势力,千万别打草惊蛇了。”

    “小的明白,”中年男子矮了矮身,弯腰退下。

    正午时间已过,眼瞅着天色渐暗,荣平的眉头越皱越紧,看向面馆方向的目光逐渐阴狠了下来。

    同一时刻,呆在面馆内的绣香也是焦急万分,苏公公没有来,连送信的哥哥和伙计都没回来。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是,她们已经被放弃了?

    “荣公公,”手下人又走到荣平跟前,压下嗓音道,“这时候也不早了,怎么还是没人来啊?等天黑下来,咱们怕就不好行事了。”

    “不能等到天黑,”荣平沉下脸道,“左了这个绣香肯定藏了什么猫腻,就算没人来,抓她回去也是一样。我就不信,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大的本事保住秘密——”

    “荣公公,快看!”手下人打断荣平的话,手指指向街角。

    荣平转头望去,只见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慢慢悠悠地停进了平安面馆后头的巷子里。

    马车上下来三个人,一个是绣香的亲生哥哥,一个是平安面馆的伙计,还有一个年纪不大的青年男子。

    绣香听到叫门声,慌忙迎了出去,却在打开门时愣在了原地,“怎么是你?”

    傍晚,八爷府

    “你是说,那人是金环的堂哥?”八阿哥坐在书桌后,神色寡淡,一手在眉间轻轻划过。

    “是,”荣平低下头道,“而且,他的生母就是当初那个逼迫侍女荷卉,害得张小主差点滑胎的老嬷嬷。也因着那件事儿,府内不少人记住了他们一家。只可惜,奴才找到那男子时,他已经咽了气,应该是在平安面馆里就被灭口了。”

    “贝勒爷,”听了荣平的禀报,站在一旁的刘鹤立刻变了脸色,“这,都是奴才愚笨,是奴才误导了贝勒爷。侧福晋在这个关头指使绣香去杀金环的堂哥,恐怕是因当初利用那个嬷嬷陷害福晋的事儿,而非毒害贝勒爷之举。奴才——”

    “行了,”八阿哥深吸一口气,打断了刘鹤的话,“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件事,爷还要好好想一想。侧福晋身边的人,暂时先撤下来吧。”

    “是,”荣平低头领命。

    刘鹤抿了抿唇,忖度片刻,又上前一步道,“纳兰大人最近倒没有再继续调查的举动了。只不过,他和十四爷的关系,贝勒爷还是多多注意为好啊。”

    八阿哥闻言一声冷笑,“多多注意?这注意要是管用,今天站在皇子之首的就是直郡王了。”

    刘鹤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八阿哥抬手制止,“行了,你们先出去吧,爷想静一静。”

    “是,”刘鹤与荣平一起行礼而退。

    八阿哥独自坐在书房里,一手撑着额头,嘴中念念有词。

    半晌后,书房里轰然一响。

    整张书桌被掀翻,泼洒的墨汁渐上雪白的墙壁,斑驳扭曲的墨痕像是挣扎在夜幕中的魔鬼,张着大嘴,无声地嚎叫着。

    天色渐黑,绣香已经走到了八爷府的后门,可却迟迟不想迈进去。白天里的一幕幕,像是一场无法清醒的噩梦,一路缠绕在她眼前。

    那根捆着稻草的麻绳勒到那人脖子上时,绣香直觉自己也无法呼吸了,她只能哑着嗓子哭喊,跌倒在地上,不停地后退。

    那双抽动不止的腿,突出眼眶的白色眼仁,还有哥哥手臂上暴起的青筋,每一幕,她都不想去看,却又都看得那么清晰,清晰到深深地刻进了脑子里。

    “绣香!”

    绣香一个激灵,惨白着脸循声望去,不远处的小巷里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苏公公?”绣香抿了抿唇,双眼渐渐泛红。

    苏伟冲绣香招了招手,将她一路带到小巷深处。

    “这里是我们王府的东花园后身,跟你们府邸也就隔了两道墙,不过还算安全,”苏伟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儿手绢,递到绣香眼前。

    绣香愣了愣,抬手往脸上一摸,才知道自己竟是一路流着眼泪跟过来的。

    “谢谢你,苏公公,”绣香红着脸接过苏伟的手绢,淡淡的青色,没有一点花纹。

    “今天的事儿,我听你哥哥说了个大概,”苏伟眉心微蹙,“好在他还比较机灵,成功引走了跟踪的人。否则,眼下我也只能到乱葬岗上给你和你的主子收尸了。”

    绣香身上一紧,有些怯怯地看向苏伟道,“对不起,苏公公,我我不是想暴露你。我只是,我只是太害怕了。八阿哥突然跟我们小主发脾气,要不是我进去的凑巧,小主就被活活掐死了。这几天,天天都有人围着我们院子转,小主连屋子都不敢出,我是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

    苏伟闻言无声地叹了口气,语气深沉地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既然八阿哥已经怀疑了你们小主,为什么不正面盘问,或是直接处置?他之所以监视你们,一来是因为还未彻底查明事实真相,二就是想钓出背后指使之人。你能跑出来,不是你侥幸逃脱,而是有人故意放你出来的。在你逃到平安面馆后,他们的人紧接着就围住了那里。如果我今天真的去了,或许他们还不敢动我。但是你和你的主子,就等于是坐实了罪名,只有死路一条。”

    “苏公公,”绣香眼眶又是一红,单薄的身子不自觉地发抖,“求你再救小主一次吧,我和小主以后都会听话的,你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求求你了,苏公公!”

    眼看着绣香落泪,苏伟多少有些于心不忍,毕竟这整件事中,这个姑娘是最无辜的那个。

    “现在,谁也不知道八阿哥到底查到了多少,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苏伟背着手走到墙边,眉头深深皱起,“好在,当初你们和毛氏联合,利用那个嬷嬷陷害八福晋,留下了这么一颗有用的棋子。希望这一步,最起码能起到些迷惑的作用。也好给我们腾出些时间,安排好接下来的事。”

    “可是,”绣香苦着脸道,“这样八阿哥就会知道小主陷害八福晋的事儿了,若是八阿哥追究起来——”

    “事有轻重缓急,”苏伟打断绣香的担忧,“这高门府邸中有几个人是干净的?后院女眷的互相倾轧,男主子们早都看惯了,根本没闲心去管。更何况,八阿哥与八福晋本来就有嫌隙在先,与药粉掺毒一事相比,这个错根本不值一提。”

    绣香抿着嘴唇点了点头,脸色总算镇定了些许。

    “不过,”苏伟沉下脸,转过话头道,“八阿哥既然已经起了怀疑之心,那这件事恐怕就没法一直瞒下去了。我知道嘉怡小主在登上侧福晋之位后,难免有了些自己的打算。”

    绣香的神色变了又变,苏伟继续道,“不过,事到如今,已经不由嘉怡小主自己选择了。她若是想活得长久,与我们合作是唯一的出路。否则,考虑到她当初做下的事,即便八阿哥不动手,我们也不会放过她的!”

    “苏公公……”绣香还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苏伟深吸了口气,又放缓嗓音对绣香道,“你放心,嘉怡小主做下的事与你并无关联。你我同是奴才,我明白你的为难之处。如今你也算有功在身,只要你有需要,我随时可以安排你逃出八爷府。”

    “不,不用,”绣香下意识地开口拒绝,看了苏伟一眼,又低下头道,“小主虽然做了很多糊涂事,但是对我一直很好。当初要不是小主坚持买下我,我就被我娘卖给人当童养媳了。如今,小主在贝勒府里无依无靠,我又怎么能离她而去呢。”

    苏伟抿了抿唇,心下有些怅惘,末了点了点头道,“你还害怕吗?”

    “嗯?”绣香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苏伟浅浅一笑道,“我第一次看到别人杀人,也是吓得够呛,一连做了好多天噩梦,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可是后来,时间过得久了,那种感觉就冲淡了,渐渐地,连那些人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

    绣香握紧苏伟的手帕,娇小的身子微微缩了缩,嗓音带着点点颤抖道,“我比不上苏公公,我怕的要死,连想都不敢想。”

    “会怕才是好事儿呢,我都已经想不起来那种怕是什么感觉了,”苏伟自嘲地笑了笑,“这手帕你喜欢就收着吧,等下次再见面,我送些好布料给你。”

    与绣香告别后,苏伟从偏门进了东花园,刚刚拐过一座假山,就被一个黑影当头拦住。

    “啊!”苏伟原地一蹦,看清来人后立时垮下脸道,“主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哼,”四阿哥冷声一笑,脸黑的跟包公有一拼,“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没时间派人来跟爷说一声,倒有时间跟个小丫头私会,还送人家定情信物!”

    “什么定情信物啊,不就是条手绢吗?”苏伟摘下帽子,挠了挠后脑勺,“你要是喜欢,我回头送你一打。”

    “用不着,爷有的是好布料,爷可以让人做一车!”四阿哥继续黑脸。

    苏公公无奈地低叹一声,上前给某王爷顺毛,“那你回头送我好了,你送的我肯定好好收着。啊!都这个时辰了,咱们回东小院吃饭吧,我还有好多事儿跟你说呢。”

    四阿哥绷着脸站在原地,被苏公公又摸又拍地折腾了半天都不动地方,最后让人在脸上啃了一口,才勉勉强强地挪回了东小院。

    入夜

    劳累了一天的苏伟早早地沉浸了梦乡,四阿哥吹熄了蜡烛,侧过身子把苏伟搂进怀里。

    “会害怕才是好事呢,我都已经想不起来那种怕是什么感觉了?”

    苏伟白天说出这句话时,站在假山后的四阿哥没来由地一阵心疼。

    小伟第一次见到杀人,是十七年前吧,自己紧紧地箍着挣扎不已的他,让张保和库魁把太监吴全塞进了正三所的水井里。

    当时他对他说,“苏伟,这是命,这就是我们脚下必须走的路!”

    那之后的第二天,苏伟一个人离开了皇宫,跟丢了的张保回来请罪,自己以为从此以后要彻底失去这个人了。

    可是,没到傍晚,这个人又捧着大大的纸袋出现在了正三所的门口。

    他对他说,““就这样吧,主子,咱们两个,就这样吧。我,想跟您一辈子,当个奴才就行。离了皇宫,我对这个世界就没有任何牵绊了,那种感觉,像是行尸走肉,太恐怖了。”

    从那以后,他怀里的人竭尽所能地收起了自己所有的软弱。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在他需要时,随时挺身而出。

    可是,他真的不会怕了吗?就像今天的事,一条命换两条命,只因那两条命对他们来说更有价值。

    四阿哥叹了口气,轻轻伸出手描摹着怀中人的眉眼。

    可能只有在睡梦中,苏伟才会毫无顾忌地皱紧眉头,发泄掉心头的不安与恐惧。

    “不会太远了,小伟,”四阿哥低下头去,在苏伟的耳边轻轻道,“我不会再让你受太久的苦了。等我们到了目的地,你就可以干自己喜欢干的事儿,救自己喜欢救的人,再不用勉强自己,再不用去刻意忘记——”

    “唔!”睡梦中的苏伟突然□□出声,打断了四阿哥的自诉衷肠,半晌后,一双迷蒙的大眼睛缓慢睁开,“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瞎嘟囔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