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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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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典礼过后的宫宴甚是热闹。

    大魏的风气照比前朝要开放得多,虽然是遵从汉礼但是在宫廷之中男女大防的礼节要化简了不少。未有婚配的世子郡主们像这样同处一殿宴饮的机会难得,但也不是没有。因为身旁都有小厮或者贴身的侍女伺候,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小桌,男女分隔在殿的两旁。

    世子们可以借此机会与朝中大臣结识,顺便再偷瞟对面哪家适龄的郡主肤白貌美,仪态端庄。这样的时候不多看几眼,到时就只能凭借着不太靠谱的画像选择心仪的妻子了。

    不过今年似乎世子们心有灵犀,目光几乎都往大殿的上方飘去。

    可惜他们想看的那位佳人却入了殿上的幔帘,与太傅一起陪着皇上进膳去了。心里又是一阵的感慨,可惜是位落难的,只怕是没有哪个世家子弟敢豁出胆子去娶皇上的亲妹了。

    聂清麟被阮公公引着入了珠帘后,自然抬头去看那龙椅上坐得是谁。

    只是这么一看,倒是一愣:也不知太傅大人是从哪里找来的少年,那少年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光景,小脸尖下巴,尤其是那双眼睛,乍一看倒是与她又七分相似。

    那龙椅上的少牛看见了聂清麟也是慢慢睁大了眼,嘴唇微微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瞟见太傅凤眼微眯,立时吓得像是见了恶虎的绵羊一般,将脖子缩在龙袍里低头不再动弹。

    聂清麟只觉得眼皮微酸,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这等衣领里缩脖子的招式,倒是跟她有十成十地相像了。

    太傅也不离理假皇帝,只是对她低低地说:“公主也是累了,让微臣带您休息去吧。”

    说完朝着阮公公点了点头,示意他宣布皇上累了要回宫休息,

    聂清麟慢慢地站起,也随着太傅一同离开大殿。

    太傅大人今天的心绪总体是不错,若不是顾忌着这公主是刚刚入宫,还要做一做样子,像这样在明媚的春光下若是可以牵着佳人的手在后宫徜徉真是不错。

    走到了一处宫门,太傅停下了脚步,俊脸上露出微笑问:“不知此处宫苑永安公主是否满意?”

    聂清麟定睛一看:凤雏宫……这里竟是先皇最宠爱的公主,她的四皇姐——乐瑶公主以前的寝宫。这里离宫中的后门不远,当年乐瑶公主小小年纪却有父皇的风采,广纳面首,就连与父皇据说都有些不清楚,否则何以十八岁的芳龄尚未许配驸马?

    只是这等皇家丑事还真是不好传扬开来,光是宫外的人世家子弟中也有不少是她的情人,所以特意求来此处宫苑,夜里出入宫中倒是很方便。宫变时,公主正好出宫“采草”,倒是逃过一场劫难,之后便是下落不明。

    太傅选择这里,当然不是要龙珠学那皇姐的荒唐,更多是为了自己考量,这样就算再晚,他也可以方便地进出宫门私会心尖可人儿。

    不过这寝宫显然最近修缮了一番,就连宫墙顶的琉璃瓦也是新烧制出来的,在阳光下炫着耀眼的亮光。走进去便发现这里的庭院居然比寝宫的还要大,就算是天子也是有体制规格的限制,太过奢华显然会落世人的口实。可是这处公主所在的宫苑,倒是撒了欢儿的极尽奢靡。

    踏着玉石台阶进了屋内,只见便看到屋内的布局,正房、书房、客厅,还有寝室一应俱全,尤其是那书房里摆满了书本,可一看里面的陈设风格倒是充满了阳刚,显然是替太傅准备的,而书房之内还摆着一张小憩所用的玉床,

    这玉床通体碧绿出水儿,就算是见识过些好玉的聂清麟看的也有些发愣,居然能有这样出色的好玉,材质又是这么一大块,雕工精细,摸起来温润,可真是价值连城呢!

    再放眼去看屋里的其他摆设也是无一不精致,还真是个藏娇的金屋子。

    “怎么样?公主喜欢吗?”聂清麟眼眸微微一暗,也不理那太傅,自从在庵中那出荒唐的之后,真是连望向太傅都觉得有些吃力。

    聂清麟清楚,如今跟这位大魏顶尖儿的太傅,偶尔发下小脾气,闹一闹小别扭他老人家还是不太会计较的,既然如此何必浪费,逼着自己强颜欢笑?

    太傅自然也知道这小人儿闹的是哪样的别扭,那日他下山之后,也是自觉做得有些过分,又隐隐担心小人儿的身子略有不妥。回府后,寻了个宫中负责教养经验丰富的嬷嬷问了问,才知那日的淋漓是体质特殊的女子情动到极致才会有的,只是这样体质的女子少之又少,只第一次还未入巷便是如此可真堪是罕见了。

    如今再看这龙珠子满脸恼意的样子,太傅只觉得这发恼的模样也是可爱得让人看个不够。他一向冷惯了的脸便是不由自主地春暖花开,上去抱住了这娇滴滴的可人儿低头照着柔嫩的脸蛋重重地吻了一下,低语到:“臣手上的香泽早就干了,公主怎么还在气着,莫不是嫌弃臣这几日冷落了公主?倒是要多宿在这宫中几宿,服侍公主妥帖才好。”

    聂清麟的小脸顿时绯红,小声说:“太傅这般泼皮,怪不得人都道匈奴蛮兵见了太傅便要吓得尿裤子,原是太傅的手指精妙……”

    太傅一瞪凤眼,这小混蛋是编排他去搔痒匈奴汉子的臭裤裆不成?当下一把抱起这牙尖嘴利的,就要按在玉床上让她好好领略定国侯的手指之妙,可是看小儿困窘得又要哭了,倒是略收了收,又是搂住亲个不停,又从怀里掏出几页信笺,却是太傅昨儿夜里闲来无事,一时兴起仿着她先前的“罪己诏”写下的,

    在纸上,太傅检讨了自己“不能勇力而尽出,效仿治水之鲧,于滔天洪水来袭时以硬杵而堵之,陷佳人于枕榻洪涝之中……”若说聂清麟的那篇是荒唐的小儿稚言,太傅大人这篇就是三个字——不要脸!

    聂清麟觉得自己再也没法云淡风轻,气得正要跳下床去,却是被太傅一把抱住,那脸上的调笑之意倒是淡了,剑眉凤眼里都是异常专注的认真:“如今陛下以女儿身入宫,便应该知臣的心思,但现下局势未稳,到了情非得已时,只怕殿下还要以男装出现在众人之前,但本侯的果儿以后可以放心地着女装游走于宫中了。”

    那一句“果儿”让聂清麟微微一颤,她记事早,隐约是记得这个小名儿的,只是十三年前的那一夜,同胞的哥哥咽气后,便再无人叫这个名字。如今要在残砖废瓦里的,偏被太傅冷不防抽拽了出来,撞击着记忆里的那根弦,倒是心脏都停了那么一下。

    “帝姬永安的封号是微臣给陛下亲起的,愿陛下一生永安,今日迎进宫门的永安公主,是为了臣而重生的,便从头到脚都是我卫冷侯的,也请陛下收起旁的心思一心一意地来对待微臣,才能永世安康!”

    些微的悸动,就这么的被打得烟消云散,聂清麟微微抬眼,看向那英俊得如同仙人的男子,语调温软平淡地:“朕明白,自当以太傅为天,只求太傅怜爱些,朕的身子弱,实在是吃不消……”

    太傅笑了,大掌抚向了龙珠,深深地吻住了她嫣红的嘴唇……

    卫太傅识人了得,物尽其用,聂清麟原以为自己如今恢复了女儿身,该是比以前端坐在朝堂上清闲了许多,谁知竟是要身兼二职,时不时还要客串一下宝座上的皇帝。

    当初太傅命人修缮凤雏宫时,无意中居然发现了凤雏宫直通皇上寝宫的密道。这密道的作用倒是印证了那乐瑶公主与先皇的那段丑闻,太傅并没有命人封堵上,倒是省了龙珠子在两宫之间游走的麻烦。

    如今南疆未定,宫中实在不宜生变,倒是还要叫皇上“在位”些时日,平时只需交那个假皇帝坐在幔帘后即可,若是非要出现在人前时,还是要聂清麟亲自上阵。

    比如这春季的阅兵操练大典便是非出面不可的了。

    因为要在阅台子之上,拉上帘子倒是叫人生疑,又有随侍的官员,不好挡脸。

    聂清麟便回了寝宫,换上了久违的龙袍。

    着装完毕等着銮驾的时候,她倒是打量了一下这空荡了几日的寝宫。

    偌大的寝宫虽然物品摆设没变,但是一下子好像又清冷的许多。

    那个乔装皇子的男孩也不知是关在了何处。

    登上了教场,登上高台,下面的大军已经排列整齐开始演阵。卫侯的体内到底流淌的是尚武的血液,早已经有些跃跃欲试地换上来盔甲带着令旗,来到了阵前。

    聂清麟端坐在高位上,旒冕长长的珠帘遮挡住了她的脸,也遮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将太傅亲自演兵,她站在高台前看了一会了,将那太傅骑在高大的马背之上,指挥着千军万马,就好似蛟龙潜入了浩瀚的大海,整个人的气势陡然又是一变,真好似那兰陵王附体,变成个俊美的嗜杀战神。

    沙场上在烈日之下尘土飞扬,空气里都是男儿的血汗味道。

    太傅伸出长臂,令旗挥过,只见一排大将出列,方块形的队伍立刻前方突起,形成鱼鳞状作出进攻的架势;令旗再一挥动,队形又是一变,成为雁行之阵,手持长柄割马镰刀的士兵在盾牌的掩护下,在地面翻滚前行,切掉了前方竹竿制成的一排马腿……

    短短一刻,阵型已经是千变万化,让人目不暇接。

    在场的大多是文官,哪里领略过这样雄气勃发的场景?各个看得都是一阵心潮澎湃,仿佛自己也是投笔从戎,生出了佩挂吴钩封侯拜将的万丈豪情。

    待太傅路过阅台时,不经意间抬起头朝着高台上的皇帝微微一笑,一对凤眼里闪着别样的光芒。

    聂清麟轻摇着手里的白玉描金的小折扇,挡住了纷飞的柳絮和一旁诸臣的视线,冲着太傅也是淡淡一笑。

    诸位群臣也在两侧兴致勃勃地眺望沙场并小声议论着,当沙场上的热血儿郎们大声嘶吼时,那声音可真是响彻云霄,金刀出鞘的锋芒晃得人都睁不开眼。

    只有葛清远一直在小皇帝的身后静立,待到看完了精彩的,她转身走过葛清远身旁时,聂清麟手里的一把折扇不经意掉在了地上。葛清远正好站在身后,立刻抢前两步,捡起了扇子。恭恭敬敬地递给了阮公公,再呈交给皇上。

    聂清麟看了看四周无人留意,低声笑道:“葛大人最近安好?河道修缮完了?”

    葛清远听着那沙哑而又绵软的声音道:“臣如今在户部,帮助太傅筹备粮草。”

    聂清麟点了点头,想起前几日在书房时,倒是收获颇丰,太傅的藏书很多,闲来无事看一看,倒是增长了不少南疆北海的见识,

    前个儿,她坐在内室还听到了太傅训斥户部的事情,便不再搭理葛清远,边走边说道:“朕前几日郊祭,倒是对种粮颇有心得,只是这一年两种倒是少了些啊!哎,阮公公,有没有一年三种、四种的粮食?”

    阮公公笑道:“哎呦,回皇上,奴才可是没听说过大魏朝有这等宝贝农物……”

    说着,他便扶着小皇上重新回到了高台上。

    独独留下葛清林在一股子微微的甜香里若有所思……

    南疆的新王野心颇大,民风彪悍,正在一天天的成为魏朝心腹大患,而且最近南疆吞并了周围的几个小国,国力渐胜,太傅心知:拖得越久南疆准备得就越充分,解决起来就吃力。偏偏现在魏朝内忧外患,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眼睁睁看着南疆壮大,

    既然短时间内无法发兵剿灭,那就从南疆内部想办法。

    南疆公主乞珂就是这关键的一步。乞珂素有野心,自己送她回南疆,又打着大魏使者的名号,她必然联络各个部落,增加自己力量。

    自己再暗中多提供钱财物力的支持,让她可以和南疆王分庭抗礼。自己这边休养生息,弥补下连年天灾*的亏空。

    乞珂公主倒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借着自己的哥哥大举兴兵讨伐之际,巧妙地抓住了周边小国的国王人心惶惶的心理,成功地联众了数家,共同抵抗南疆王。

    只是收买人心扶植傀儡军队也是要用钱的,一来二去这充盈了没几天的国库又要告急。不但拿不出节余,就连驻守在南疆边陲重兵的粮草也是供应不上了。

    这几日户部便被太傅骂得臭了头,看得工部同僚是眼含热泪,只觉得在自己头顶压了足有一年的乌云终于肯移驾到了户部的头上,每天上朝时,可以心情愉快地从被窝里爬出来真是太幸福了。

    不过看向葛清远时,便带着些许的同情。也是个倒霉的,刚刚出了些政绩,偏又在国库空盈的时候进了户部。

    可是那葛清远可真是个能顶的,被太傅勒令十天内调集十万担粮草居然是面不改色。

    军演后的第二日便单独来书房面见卫冷侯。

    太傅抬眼望了望这个年轻人,嘴里问道:“葛大人可是筹到了粮草?”

    葛清远低头道:“如今是春季,各地皆是农耕,若是强行征集十万担的粮草,很有可能将正待种植的春种也让一并收了上来,若是这样恶果立现,到了第二年便是各地大荒之年……”

    太傅表情微冷:“这点本侯比你清楚,可是你们户部是干什么吃的?居然在去年秋天没留下去足够的军粮,到了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再来跟本侯禀报没了粮食,你们是要把南疆边陲的将士们活活饿死,好让南疆王长驱直入?”

    其实这本不该葛侍郎什么事,说起来是前任户部尚书干的好事,卫太傅倡导开源节流那会儿,户部的尚书准备立时做出些政绩给太傅瞧一瞧,居然克扣了修建粮仓的银两。

    下面的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将本该垫底的青方砖换成了便宜的,炉渣烧制的轻砖。那砖缝隙甚大,能透过水汽。加上冬日的几场大雪,到了开春时便是冰雪消融,淋淋漓漓地化开了一大片。

    等到管理仓库的小吏开了仓门时,一股子霉味便是扑鼻而来,整整一里的粮仓无一幸免,都是发黑长了毛的米粮。

    这么大的事情根本就瞒不住,太傅闻听震怒,户部尚书全家发配边陲,种一辈子粮草去了。可是这惹下的大祸,终是有人要揩拭的,而这个擦屁股的,便是户部新出炉的小侍郎——葛清远。

    葛清远也深知虽然前情与他无关,但此时推卸责任无甚用处,便将自己手里的地图呈给了一旁的阮公公,让他递给太傅。

    太傅打开一看,原来是南疆与大魏接壤的地图,而且上面还标了一些数字。

    “请太傅过眼,这是各地麦子成熟季节的分布图。南疆与我朝被横岭一路分隔,虽然只有一山之隔,却是水土气候迥异。大魏的麦子水稻最多是一年两季,春夏两收。甚至靠北还有一年一季的。可是横岭以南的水稻却是普遍一年三季都可以收割,所以南疆的粮草比我朝充盈了许多……”

    太傅不动声色地看着这副地图,突然冷笑了出来:“好你个葛清远,原本该是你户部解决的事情,倒是推给了兵部,你们反而落得个清闲!”

    葛清远立刻施礼道:“下官不敢,但是为今之计便是尽快解决粮草问题,太傅心怀苍生,不忍心撼动魏朝百姓的根本,那就只能劫了南疆的粮仓,解决眼下的困顿。”

    太傅微垂凤眼,看着地图上重点标示的地区,这里是南疆的鱼米之乡,再过不到半个月,便是春收的季节,到时整个南疆的男女老少都要全家出动下地收割,就连南疆军队里的士兵也要返乡农忙……如果这时闪电偷袭,倒是可以劫他个沟满壕平,粮草的问题立刻解决,也能灭一灭南疆王的嚣张气焰。只是不好以大魏的名义出兵,倒是得乔装一番,好好谋划才能让南疆生生吞下这个哑巴亏……

    他又抬眼看了看立在眼前的这个英俊的年轻人……年纪不大,但是考虑事情倒是老成,他也能看出这晚生后辈在官场里难免要吃些亏,就像他卫冷侯当年初涉官场也是吃了不少的闷亏,揽上些没人爱做的苦差事。

    难得的是这个葛清远是个脚踏实地的,也没有年轻人好高骛远的毛病,身在其位便认真地谋划分内之事,而且颇能举一反三,另辟蹊径……倒是个可造之材……

    想到这,太傅挥了挥手手:“葛大人且回去吧。”

    葛清远知道户部的麻烦算是解决了。当他跟随小太监准备离宫时,看见帝姬永安公主正坐在撵轿里朝书房走来。

    坐在撵轿之上的玉人,身着一袭白衣胜雪,只裙角那绣着一朵蔓延伸展开来淡粉色的牡丹,扩散的枝蔓向细细的腰身伸展。满头的青丝挽起坠于脑后,头上发簪轻摇,光洁的额上贴着粉色花瓣散开的花钿,衬得眉眼愈加妩媚。轻搭在撵轿扶手上的玉手套着羊脂玉的镯子,手里握着一柄白玉描金的小折扇轻轻敲击着扶手。

    葛清远连忙侧身恭候在一旁,低头行礼让公主的撵轿通过,当撵轿行过,裙摆飞扬,那朵绣上的牡丹便如同慢慢绽开一般,只闻到一阵醉人的甜香在鼻翼旁轻巧的拂过……

    当撵轿行过,葛清远慢慢地抬起了头,黝黑深邃的眼里直直地望着那撵轿上小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