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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孔雀东南飞(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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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母岂是这种人?”焦仲卿不敢相信地看着兰芝,他更是没想到兰芝会说出这样的话。可对上爱妻失望的眼神,他仍是劝道:“兰妹,你随我家去,我言明阿母,必不将你负。”

    兰芝摇头,道:“你三五不着家,岂知我处境?刘兰芝十七嫁作焦家妇,新婚第五日,你便自去上任,再相见已是半年之后。今两年零六月过去,刘兰芝与你相聚左不过七、八月,然刘兰芝自问不负你,每勤俭持家,但凡婆婆使唤,无所不听从。每日鸡鸣三声便起床织布,夜间过了三更鼓,方才洗漱困觉。想我刘兰芝未出阁之时,虽说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却也是兄长疼爱,母亲慈祥,十指弹的是琴瑟琵琶,掌灯看的是四书五经,你如今再来看看刘兰芝这双手,再来看看刘兰芝的心。可还是当年的十指纤纤,心无所忧?两年多来,刘兰芝代你尽孝与婆婆跟前,到头来,却是为婆婆所不容。而刘兰芝的夫婿,焦公子,你如今还来看我做什么?你不去为你那含辛茹苦将你拉扯大的母亲尽孝,不去合着她的心意另娶贤妻,来寻我做什么?你让我随你家去,我随你家去若是有用,今日我又怎么会在自家?你眼底那母亲自是明理大量,可刘兰芝又是犯了什么罪,竟让你那慈祥的母亲如此对待?”

    “兰妹且住!”焦仲卿瞪大双眼,尽是不可思议,“你我身为晚辈,岂能在背后道长辈是非?!你应知我家境,阿母早年丧夫,独自一人将我与嫣儿拉扯大。这些年她受了那么多的苦,便是她有什么不对之处……你我也不能如此!”

    “我如今与你陌路之人,孝敬焦夫人又与我何干?更何况,你既如此孝顺,又何必多此一举,违逆焦夫人的意思来找刘兰芝?!”兰芝说的俱是原身的委屈,此时此刻,听着焦仲卿对焦母的辩护,她不由从心底深处同情原身。她指了指不远处的矮墙,道:“焦夫人确实不易,身为儿子的你千万不要违背她的意思。她如今已给你定了新的亲事,对象是素有‘秦罗敷’美名的秦家娘子。届时婚礼,刘兰芝这种生不出儿子的不祥之人不便给二位贺礼,只在此地祝愿两位早得贵子,祝愿焦夫人子孙满堂了!现在,焦公子,你怎么进来的,便怎么离开,我也就当今晚没见过你!”

    焦仲卿苦笑连连,毕竟是心爱之人,哪里肯就这么离开?他颤着声音道:“兰妹兰妹,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不管什么秦罗敷也好,秦家女也好,我焦仲卿今生今世绝对不负你!我明日便去辞了官职,待我接你回家,日日与你作伴,绝对不会委屈你分毫!”

    “千万别。不说刘兰芝如今和你没有关系,便是有,你这么做了,不怕焦夫人再给刘兰芝冠上个红颜祸水之名?念在你我好歹夫妻一场,旧人也劝你,日后明着待新人不必太好,焦夫人怕是见得你们恩爱。也别念着我这个离了心的人,我刘兰芝不欠你,秦娘子也不欠你。若是觉得我刘家的月色比较好,焦公子便多留片刻,然而我却是要告辞了。自此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兰芝不再理会焦仲卿,提着灯笼,扬长而去。

    假山处的焦仲卿叫嚷着此生不复娶,因不方便而压抑着的声音很快消散在夜风之中。

    兰芝知道焦仲卿也算是个痴情的人,既不能反抗母亲,也不想违背自己的爱情,最后在刘兰芝殉情后,他犹豫了片刻,选择了爱情,也跟着刘兰芝去了。但是,现在的她活的好好的,还当他的面说了焦母的各种不是,他不是也责怪她了吗?这样一来,他还会那么义无反顾地选择爱情?

    当然不,男人在处理感情方面永远比女人要理智许多。

    原著的焦仲卿是负担不起原身的一片痴情,无奈之下才选择的殉情。

    可现在呢?他要考虑的东西就太多了——这个陌生的妻子还值不值得自己歇斯底里地争取?他如果死了,他的寡母谁来养老?他的妹子如何嫁人成家?当然,此时此刻的焦仲卿,绝对不会想到殉情二字。在未来,当然也不会。

    他只是在考虑,如何劝服母亲,将兰芝接回家去。

    他的眼神此刻还是那么的坚定,等兰芝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他方动作灵活地翻过女墙,离开了刘家。

    黑暗之中,一只黑猫摇着尾巴跟上兰芝。

    草草洗漱了一番,兰芝拖着疲惫的身躯躺在床榻上,耳边传来熟悉的一声猫叫,见是一只十分眼熟的黑猫,兰芝虽有些惊讶,但也没有赶走他,便是那黑猫跳上了她的床榻,趴在她的身边,她也没有赶走他——是不是所有的黑猫都长的一样?前世种种在眼前一闪而过,记得最清楚的除却云浦,竟然是那只每晚都出现,竟然活了几十年的黑猫……

    渐渐的,兰芝觉得双眼已然睁不住,昏沉沉不知是梦还是清醒。忽见床前多了一道黑影,她睁开眼,只见床缘坐着一个黑衣男子,如瀑的长发披散而下,发间无一丝点缀,兰芝竟然觉得这陌生男子有几分熟悉,他很快抬起头来,一时之间,兰芝只觉得天地万物为之失色,也正是因此,她浑然没觉自己的闺阁中忽然多出一个陌生男子是多么的唐突与不妥。

    樱色的唇微微勾起,他稍稍俯下|身子,道:“明日若有人上门提亲,你便应允。”

    兰芝瞪大了眼睛,瞧着他越来越靠近,直到彼此的鼻尖触碰到,他方停下了动作,一双丹凤眼闪过一道金光,竖瞳仿佛带着笑意。兰芝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他,将手放在胸口,压住那狂跳的心声,她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哪个?我、我为何要听、听你的?”

    男子眉头一挑,道:“为何不敢看着我说?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便告诉你……”

    “哪个、哪个不敢看你了?”兰芝稍稍睁开一条缝隙,见男子略略勾唇,隐约露出尖锐的虎牙,她心道,不知为何这从未见过的人,竟然那么熟悉……仿佛上辈子就认识了。那男子正待说话,忽然,他的双耳一抖,然后在兰芝的注视下,那双人耳竟冒出了尖角!然后生出一层细细的黑色绒毛,将耳朵覆盖住!男人脸上的笑容一僵,赶紧伸手去捂自己的耳朵,偏偏这耳朵捂住了,他的尾巴却冒了出来!当然……兰芝不确定是不是他的……总之,转瞬之间,已有数条粗大的黑色尾巴在两人的上方摇晃着……

    兰芝细细一数,竟是八条半尾巴……

    “……黑色狐狸精?”奇怪的是她居然不觉得害怕,傻愣愣地看着男子说道。

    男子低吼一声:“本仙君乃盘古开天辟地以来第一只九尾仙猫!岂是青丘那群狐狸能比的?!”

    虽然他怒极,脸上满是不屑之色,然一双耳朵却耷拉下来,出卖了他此刻有些委屈的心情。

    “仙君?九尾仙猫……”兰芝喃喃低语。他便轻哼了一声,道:“你听我的便是……”

    他说罢,兰芝便闭上了双眼,陷入了沉睡。

    他轻叹一声,将兰芝紧紧抱在怀里,心里又道——若非法力耗损,岂会在她面前出这般丑?若是法力受损,也不至于前世变成个平庸无奇的人类……甚至一开始连开口都不能。变成人类已经足够委屈了……还不能保持本尊的风华绝代!喵呜!

    “……阿拾……”

    他低头亲了亲兰芝的额头,最后却是变成了一只黑猫,缩进了兰芝的怀里。

    却说焦仲卿回到焦家,一进门便听焦嫣说母亲重病,他原本思量一进门便劝母亲将兰芝接回家中,哪里知道母亲这个时候重病,让他简直措手不及!焦仲卿极为孝顺,见母亲缱绻病榻,自然不敢提别的事情。只在母亲病榻之前守了整整一个晚上。

    翌日,焦仲卿往药铺为焦母买药,途中听闻长安一名富商向刘家提亲,而刘家也答应了那人的提亲。刘家只有一女,便是他的妻兰芝,焦仲卿听闻,怒火攻心,当即飞奔至刘家,迟迟立在刘家门前,自知是自己有负兰芝,待鼓足勇气见了刘蹇一面,刘蹇却道他懦弱无能,毫无诚意,平白毁了兰芝前途。

    焦仲卿只得请刘蹇暂时拖延婚事,自己急急归家,也不管焦母是否重病在身,将自己意愿与焦母说了,道是焦母若不答应,他便跪在焦母门外,长跪不起……焦母起初只当自己听不见,至夜间,倾盆大雨,焦仲卿仍如磐石一般跪在门外,焦母心中又气又疼,拄着拐杖,走到门口玄关处,以拐杖狠狠锤着地面,骂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养你二十余载,你今日却为一妇人忤逆母命,自甘轻贱男儿身躯!那刘氏女不顺我意在前,嫁入焦家二载又六月,不曾为焦家添得一儿半女!不去此妇,我焦家家宅何以安宁?!我焦家香火何以延承?!你今如此作为,可是要活活气死你的老母亲?!”

    大雨之中的焦仲卿以头叩地,三五下,那额头便冒出了鲜血!

    焦嫣立在一旁,看到这等情景,泪水一下子便涌出来,她冲入雨中,搀着焦仲卿,唤他他不听,焦嫣只得帮着焦仲卿与刘兰芝向焦母求情!哪里知道焦嫣这一求情,焦母喷出一口鲜血,身子摇摇欲坠!两兄妹见了,哪里还顾得旁的事情,只得跑过去,扶住焦母的身子!

    “老妇人命苦,养儿养女,含辛茹苦。到头来,儿女却为旁人说话!你们索性气死我老妇,要娶哪个,我也眼不见为净了!”

    “阿母!万望阿母不要说这样的话,否则儿子天打雷劈,万死不足以赎罪!”

    “那我问你,你可还要娶那刘氏弃妇?!”

    “……我……我……”

    “你要逼死你的老母亲?!”

    “儿子不敢!”

    “那你是逼死你的老母亲娶那刘氏弃妇,还是留老妇一条活路去娶秦家贤良女?!”

    焦仲卿只觉得胸腔一阵苦涩,万般酸涩滋味搅动难忍,他颤着发白的双唇,一字一顿地道:“……儿子不敢……儿子娶……秦氏女……”

    焦母终于露出了宽慰的笑容,而焦仲卿却是失魂落魄,任心中千刀万剐,眼中也是流不出一滴眼泪……

    十五那日,阴雨连绵,却是焦仲卿迎娶秦葙蘅的大喜之日,亦是兰芝出嫁之日。

    长安来的富商家财万贯,刘家亦是富甲一方,十里红妆,气派非常。

    焦母有心与刘家攀比,秦家又是大户,鼓瑟吹笙,热热闹闹一派喜庆。

    坐在花轿之中的兰芝昏昏欲睡,那日梦见自称是仙君的男子,翌日果然有人上门提亲。也是那个时候,兰芝才知道太守的六公子乃是在寺中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即便被刘蹇拒绝,他仍是不死心,刘家到底商户人家,哪里能与堂堂太守之子作对?兰芝嫁与这富商,却是不得不嫁……

    好在这富商也是个奇人,两人曾隔着一道屏风说过一次话。

    他既不在乎兰芝是不是嫁给他几日后就会消失,也不在乎兰芝愿不愿与他行那夫妻之事……兰芝听他说的直白,当时一愣,最终决定嫁给他,是因临别之际,匆匆一瞥,见他眼底泛着金光,仿佛有一双带笑的竖瞳……

    秦葙蘅如愿以偿,嫁得青梅竹马,然青梅犹记两小无猜,竹马却已忘却当年事。

    焦仲卿记得兰芝说的话——刘兰芝不欠你的,秦葙蘅也不欠你。

    然他掐着秦葙蘅的腰,冲刺之际,却是喊着“兰妹、兰妹”……

    秦葙蘅心中的喜悦与快乐瞬间消失,身子依旧那么火热,可是她的心却越来越冰冷,就连滚烫的泪水也变得毫无温度,仿佛万年玄冰贴着自己的脸……

    她不懂,为何兰芝姐姐不爱她的焦郎,她的焦郎却还念着兰芝姐姐。

    为何你人走了……还要带走他的心……

    新婚夫妇翌日醒来,却彼此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焦仲卿成为了秦葙蘅,而秦葙蘅却变成了焦仲卿……

    一只眼底带笑的黑猫一掠而过。

    小两口的尖叫声惊醒了沉睡的焦母,焦母心中当即不悦,不悦这秦葙蘅一入门,便改头换面一般,丝毫不知轻重!

    敬过媳妇茶,焦母见自己的儿子的目光紧紧黏在新妇身上……至于,这新妇……对自己倒是很关切……

    月余过去了,“焦仲卿”依旧没去上任,每日在家中,虽说对她也亲近,但焦母总觉得少了什么,至于对“秦葙蘅”,却是百依百顺,无不顺从!焦母看在眼底,明着暗着说了“秦葙蘅”许多次……毕竟碍着颜面,她不能说自己挑的媳妇说的太过……而很快,焦母就发现,自己这个新的媳妇,不会织布,不会女红,甚至连做饭都不会!

    以往刘兰芝为焦家织布,得了不少进项,家中许多开销都是刘兰芝那处来的。

    以前焦母还没有发现,现在顿时觉得有些捉襟见肘——尤其她的儿子被这新妇迷的神魂颠倒,根本不愿意去上任!渐渐的,焦母便受不了了,她开始责骂“秦葙蘅”,“秦葙蘅”也是奇怪的,对于她的责骂丝毫不反抗……

    好在也是一个月后,“秦葙蘅”有了身孕,焦母这才稍稍宽待她一些。

    虽说“秦葙蘅”第一胎便生下了男婴,焦母着实欢喜。但是,“秦葙蘅”怀孕的一年来,她的儿子也没有去上任,早早被削职在家。见不得“秦葙蘅”下厨做饭,他就亲自下厨,将君子远庖厨的礼数忘的一干二净……让焦母直骂这“秦葙蘅”比那刘兰芝还要祸水……

    焦家日益败落,不如从前,生为唯一一个男丁却不知务事,反倒是家中妇人抛头露面。

    焦母心中只当是媳妇败坏了儿子的名声,但家中生计如今都靠媳妇,而且媳妇还生了一个儿子,她实在奈何不了她……也只能将对刘兰芝的那些手段全部用在“秦葙蘅”身上。

    焦母哪里知道,这“秦葙蘅”的身体里住着的却是她那宝贝儿子的灵魂!

    焦仲卿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当年兰芝与他说的那些事情,没有一点是欺骗了他的!他的好母亲当年就是这么对待兰芝的……可恨他还以为兰芝变了……

    多年媳妇熬成婆,十余年后,焦母过世,原本作为焦母之子,焦仲卿应该感到悲伤难过,可是这么十余年来,焦母没少折腾他……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深处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也只有披着焦仲卿的皮的秦葙蘅一直觉得这焦夫人是真的对自己好……

    觉得自己当年果然没看错人!

    焦母两眼一闭,踏入黄泉,彼岸花间一世情景再现,她此刻才知道,原来自己虐待了多年的媳妇竟然是自己的儿子……

    简直死不瞑目!

    却说兰芝,三年后听闻焦嫣嫁了人,托人为焦嫣添置了一套嫁妆,焦嫣的夫家虽看不起焦家的人,但一见娘家势力大,夫家权势也大的兰芝还这么护着焦嫣,却也不敢亏待了她!

    等焦嫣生了儿子,在夫家渐渐站稳了步子,兰芝入睡之后,再度醒来,却是放下了这一世的种种……

    寒窑的夜风浸入身躯,一幅幅画面在她脑海里浮现。

    寒窑十八年,王宝钏你是否也悔教夫婿觅封侯?